痛。
不知道從幾天前開始,我的身體忽然疼痛了起來。
一開始只在胃上的位置,我以為只是吃了不好的東西,像往常一樣過幾天就會復原,但一天兩天三天過去了,這疼痛不減反增。
那就像在身體內有個鞭炮炸開。當你毫不在意的時候忽然出現,當你努力想感覺時,又一下子就消失無蹤。慢慢的,這疼痛開始向四周散開,並不是感覺疼痛的範圍變大了,鞭炮的火力並沒有加強,但鞭炮卻向各方遊竄著,在胃的上方爆炸、在肺的上方爆炸、在腸的上方爆炸。
鞭炮在我左半邊的胸腹腔到處爆炸,這時我才注意到那嚴重性,還有那疼痛的位置,起初我以為那是內臟的疼痛,但隨著痛源的移動,卻明顯的感覺到,那疼痛是非常表層的,但又不是可以搔抓的到的皮肉之痛。
既然這兩者之外不會有其他的地方,那唯一的解釋就是兩者同時發生了。我立刻想到的是胃穿孔,但這疼痛的四處移動,又讓我否決了這輕微的病情,推導出一個更常見的名詞:癌症。
我恐慌了,沒想到來的這麼快。我早知道我對待我身體的方式結局一定是不好的下場,但遠遠沒想到結局會來的這麼快,我的人生才剛要起飛,竟然就直接墜落了。
但從這黑暗的情緒中,我卻忽然有一點樂了。
這不是我所盼望的嗎?
對這充滿不滿的身體,對著個失去快樂的世界。要是能夠重來一次有多好呢?
啊!一定是我的神聽見了我長久以來的祈願,所以將賜給我重生的機會,經歷過痛苦的銳變,我就能斬斷與過去的一切關係,從另一個我的樣子開始一個新世界的旅程吧。
這樣的想法給了我莫大的安慰,於是我毫無改變的過著我的日常生活。
而這看似一成不變的日常卻是隱含著最險惡的衝擊的。
以為可以跨越的卻忽然變的無比高聳,我重重的摔落在不溫柔的大地上。
那表面故作堅強的一瞬間,我的身體內忽然有什麼貫通了。炸的彷彿成了一片液態的左半邊,衝過了心臟的節流閥,往右半部蔓延、往整個身體蔓延。我與我極力隱藏保護那個我忽然像是融合成了一體,那一瞬間我變的不認識自己。
我感覺我像是一層蛋殼,我的身體裡有什麼正強烈的掙扎著想出來。
我感到無比的莫名的憤怒與無情,想要毀滅些什麼。
但我並沒有失去自我,我鎮定的足以矇騙過所有人。
『請問圖書館在哪裡?』一位很有文藝氣息的中年婦人這樣問我。
「那邊直走那棟大樓就是了。」我想我一定親善到不行。
『喔,是那棟白色的大樓嗎?』
「是,有寫字那棟就是了。」
『謝謝。』
我已經轉身開始行走。
「不會。」
多完美的一場戲,我簡直為我二十年來培育的人格感到自豪。
但我卻忽然感到想哭。
我的一生毫無意義的沒有任何例外,連憤怒都完全不堅定。
我體內的掙脫已經成了一種漲滿,但我卻完全沒有異常。
我靜靜的在充滿人類的路上慢慢的走著,默默的回到了我的房間。
然後,如日常規律放下一切東西後我快速的奔跑到窗邊,用力拉開窗戶伸出頭去。
吐!
我想我已經朦朧地知道這世界將面臨的是什麼,所以我並不是選擇廁所而是窗邊。從我的身體裡湧上了如雨般的水氣,化作水柱從我的口中傾瀉而出,像是壞掉的消防柱那樣噴射著強烈的水柱,一下就淹滿了整個巷道。
這是我還能知覺的最後一瞬間。
之後的事,我只感覺到那水柱在一秒內增強了十倍,就再也不具有人類的思考,我所知道的就只有吐、吐、吐!
彷彿蓄滿水的水庫的防壁一瞬消失無蹤,在這街道上的人們連災難都還感覺不到就已經失去了生命。而龐大的水流循著這城市的道路如河道迅速得蔓延,一小部份的水很快的到了出海口,而剩下更多的水奔馳著覆滿陸地,將所有可見的都踩在它的下方。
城市連著城市,很快的,這小小的島嶼就失去了所有的平地,過多的水仍然往四方擴散著,它們瘋狂的如侵犯那般衝入海中,這不可思議的體積讓海水在一日之內上漲了數十公尺,人類遲鈍的反應機制的核心的都市從醉生夢死成了真正的死,而那些焦慮的人們在最後的感應神經訊息中,卻感覺到了一種清涼。
那是一種,彷彿可以微笑的永眠的清涼。
於是,上海、北京、紐約、東京消失了。
然後,四川、長安、丹佛、拉巴斯也消失。
於是,人類、蟑螂、花樹都永眠了。
然後,連永遠張眼的魚也永眠了,天上的鳥兒也墜落了。
從外太空遲來的智慧生物說,這是一顆純粹水藍色的祥和星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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