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次,再一起吃碗綠豆湯吧。」通話結束前,她提起。
「怎麼突然約我,這個時間點?」納悶從我口中脫口而出。
「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我不想用電話講。」她的聲音依舊清脆響亮,聽起來元氣十足。
「嗯,那下次見。」我掛上電話,將溫熱的手機塞進褲子前緣口袋,袋口顯得有些緊縮,出現了深深的摺痕。
這樣的邀約發生了很多次,但沒有一次成真,所以我也沒放在心上。約定像是被風吹落的樹葉一樣,靜靜地躺在後方的紅磚道上。
腦中迴盪著她高亢的聲音,心跳有些加速,也許是好一段時間沒見到她了,萌發了一些思念之情。
自從三年前的『那個夜晚』之後,我與她就無緣再見上一面了。
晚上十點多,我佇立在元智大學裡,看著元智的大霧逐漸散去。妖精玩耍的時間結束了,紅磚道旁只剩下來不及躲避的小圓燈。
元智這個時間的天空很耀眼,星子毫無規則的散落在真夜中,像是在一望無際的綠色草原上,排滿了低頭吃草的羊群。我不經意地放慢速度,雙眼直愣愣凝視著上空,凝視著那個讓人放鬆的青灰色天空。
我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踩著滿地搖晃的小石子,繞進了二館旁的碎石子步道。步道旁的花圃耐不住寒冬,只剩下寥寥無幾的幾根小草。
很快地走到了圖書館前。撐起腰伸長了左臂,比畫著前方不遠的座位,約莫十根小草的距離,是她曾經坐過的位置。
看著圖書館裡的燈一盞一盞熄滅,館內漸漸由黃轉黑,宛如太陽沉入大海之中,與耀眼的夜空正好連成一片灰藍色。
靜靜的閉上雙眼,天空中有我倆初識的那一個夏天,以及畫滿夏日篇幅的她。
她,我的圖書館女孩,寧琦。
還記得,那是一個很特別的夏天,不同於往年的夏天,太陽的威力不如之前的強,即使在太陽底下跑上數十分鐘,也不至於汗流浹背。微風徐徐吹著,彷彿墊高了腳,就能夠沐浴在涼爽的雲端之中。
也許是學期中的學習態度太涼了,所以我必須暑修。結束每天的惡補課程,我都會往圖書館跑,一天上一個星期的份量,著實令人吃不消。
推門走進圖書館,眼前是一排排高度齊一的書架,架上堆滿厚重的精裝書,與旁人的輕聲形成強烈的對比。
大家都盡可能的放輕步伐,館內的腳步聲跟高級餐廳的氣氛一樣柔美。我選了個靠窗的角落坐了下來,窗外處處可見零散走著的學生。
很快地我就進入戰鬥狀態。低頭咬著筆桿,埋首於假設檢定與標準差的我,有點難以分辨昏沉的是燈光,還是我腦中轉不出來的統計公式。
一個美麗的倩影在面前坐了下來,我立刻陷入另一個世界的昏沉,彷彿她的周圍揮灑了亮麗的白色顏料,原本身後渾重的書架與書本,也只剩下線條,只有她是令人驚艷的彩盤。
她是一個很特別的女孩。不同於一般女孩,她有著一頭烏黑秀麗的長髮,但她的黑卻不是那種暗黃烏沉的黑,而是亮眼黑金的黑,宛若有著夕陽反射的海面,顯得波光粼粼。
她的眉梢有種特別的引力。不同於時下女孩刻意修長的眉線,她的線條像是天然的流力曲線,能夠輕易將人勾進她的眼眸中,隨著雙瞳繞啊繞的,覽盡她細緻的五官輪廓。
我用力將自己打醒。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桌上的白紙早已用盡,只見滿滿文字的溫熱。
我將手上的信紙遞給了她,推開了椅背,甩開背包的扣環,地毯仍留有當時用力跨步的步伐。
還記得,當時將紙送出的悸動,至今仍是滿滿的。
「你那時候為什麼要寫那張『情書』給我啊?」我們第一次正式講話,是在圖書館見面兩週後的午後,她主動約我。
「感覺滿了,自然就發生了。」我與寧琦坐在圖書館旁的廣場階梯,一起看向遠方的紅磚道。
「感覺滿了?」她堆高了額頭上的線條,細細長長的眉毛微彎的很好看,是夏天賞心悅目的青蟬。
「應該有很多人說過你很漂亮吧!」我注視著她的臉龐,再一次確定我的感覺。
「我.一.點.都.不.漂.亮!」她刻意加重尾音的強調著,但強調的語氣中滿是自信。
「先不管這些,為什麼叫我圖書館女孩?」她接著問。
「我找不出比這個還有書卷味的詞了,那是屬於你的味道。」我說道,用力吸光手中的飲料,鋁箔包中央瞬間凹陷扭曲。
「喂!我才沒有書卷味呢,我只是去圖書館睡午覺。還有,我要怎麼稱呼你?」她說話直來直往,想問什麼就問什麼,這樣毫不遮掩表達自我的女孩少見了。
「叫我阿酷就可以了,酷酷酷的酷。」
「呵~~好有趣的名字喔!」她的笑聲清新亮眼,如同她的個性一般。
關於她的一切都很不一樣,即使她的包包與鞋子是常見的運動品牌,我也能嗅出一些特別的味道。
她是耀眼的發光體,走在一群女孩之中,你很難不注意到她,像是天生的模特兒,注定被稱羨在眾人的廣角鏡頭下。
「那好,阿酷,我們去吃碗綠豆湯,算是回報你寫給我的情書。」我還不太適應她的主動,這算是約會吧?
「準備好了沒,要開始比賽囉,輸的要請客!」她不等我眉線糾成問號,躍起就往停車場跑去。
包包吊飾上的流蘇,因為奔跑而舞動出水平的弧線,她髮梢的香氣,盪漾在夏天的午後。
那個特別的夏天,我遇到一個特別的女孩。我一直以為我也是很特別的男孩,直到結局我才知道,我像是其他男孩一樣,終究被她遠遠的拋在後方。
直到結局我才知道,我並不特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