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鎮郊外,這時候的牽牛花開得最美。
午飯過後,我沿著郊外的青石古道往上走,草地裡,到處都是爭著出頭的牽牛花。它們在陽光下的坡地,隨興畫著紫色的小圓圈。遠看,是寫意的潑彩;近看是白描的雙鉤。
青石古道轉彎的地方,從前,不知那個善心人士,擺了個光溜溜的大石頭,給路過的行人方便。我把屁股端上去,牽牛花就在我伸手可及的地方。
日本人也很喜歡這種野花。不但進行品種改良,還替它取了個好聽的名子叫朝顏。「朝顏」--顧名思義就是早上睡醒,洗好臉,對著鏡子梳妝打扮,然後走出家門,笑臉迎人的意思。
曾在日劇裡,看過穿和服的仕女。和服上有朝顏的圖案--淡黃色的底色襯著紫色的牽牛花,再配上幾片綠色的葉子,整個人好像從早晨的空氣中踏著陽光的階梯走下來!
我從小看著牽牛花長大。50年來我住過的地方,附近都看得到這種野花。但都只是匆匆的一撇,沒想過,好好看看這種生命力旺盛的野花。
到底是有點年紀了。從學校退休下來,心情也跟著放鬆了。對周邊的事物開始懂得用閱讀的心情去挖掘一些生活的樂趣。
一朵牽牛花--不就像一首詩一樣耐人尋味嗎?
我伸手把身邊的牽牛花,請到眼前來,仔仔細細端詳它。
花瓣是由外往內漸層的淡紫色,再往花心深處看,濃濃的紫色襯著粉白的蕊鬚,像是個佈置精緻的小套房!
我的舉動嚇壞了小套房裡的一對偷情的男女--兩隻小蚜蟲,從蕊鬚裡頭倉皇的爬了出來!牠們一定心不甘情不厭,可也耐何不了我──小小年紀不好好讀書,偏要逃學,躲到裡面幽會,不通知家長好好管教,已經算客氣了。
參牽牛花如參禪。看似柔弱無骨的牽牛花,混跡在其他的植物裡,靠著一身纏繞功夫,替自己贏得一片天空;即使是高大的喬木上,也可以看到它們節節高升,壯志凌雲的鬥志。這,難道不是大自然在現身說法?向眾生開示柔弱能勝剛強的道理。
看著這種紫色的野花,我想起清末民初的大畫家:吳昌碩--他畫的牽牛花,野趣橫生,彷彿那不是用毛筆畫在宣紙上的,而是野外的牽牛花自己爬進他的畫裡來。
古書裡所謂的南柯一夢,也不必聽信冬烘先生那套解釋,有夢畢竟是好事!年紀漸大,才發現要作夢還真不容易呢!我好久晚上睡覺都沒有夢了。如果有機會作夢,那麼我寧可夢見:我是一隻小瓢蟲,躲在牽牛花的小套房裡,睡個鼾聲如雷的午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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