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刀人。急診醫師 刀人的站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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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們，我來舉個醫護人員和民眾看待這世界其實大不相同的例子。

 

醫療是專業還是服務業？

 

急診室裡檢傷的護士是接待病人的第一站，雖然說只是量量血壓、心跳，初步詢問一下病情，之後分配給急診的醫師看診，但是一般人的確很難理解，他們的專業至關重要。

 

有經驗的護士，可以從正常的心跳血壓裡，立刻發現有生命危險的病人。

 

在急診醫師還在處理其他的病人，忙得焦頭爛額的時候，檢傷護士可以像是一陣清新的風走向你，告訴你必須停下手邊的工作，現在這個掛號進來的病人可能心肌梗塞、主動脈剝離，必須馬上看。

 

在我還是很嫩的住院醫師時，一個超強的主治醫師告訴過我，他上班可以不過問今天一起上班的住院醫師是誰，卻一定會確認檢傷的護士是誰，經過很多年，現在的我完全可以體會他的想法。

 

那是一個壓力不會比醫師少多少的工作。

 

病痛讓人抓狂，同樣發燒到三十九度，民眾當然心急，但是醫療的專業在於即早發現那些造成高燒同時病情嚴重的病人。

 

急診工作就像拿著一個籃子專注的接著從天上掉下來的蛋一樣。

 

如果只是一個蛋掉下來，你當然可以好整以暇的接著。

 

甚至可以面帶微笑或是擺個帥氣的pose。

 

但是如果同時掉下來了好幾顆蛋，你就要能夠分辨哪顆蛋最快會落下來。

 

這些蛋有大有小，大的蛋不一定重，小的蛋也不一定輕，在蛋砸在地上摔個粉碎前，裡面摔死的是隻大象還是老鼠，你不一定會知道。

 

能幫助你的只有專業的訓練、經驗和團隊。

 

檢傷的護士就是急診醫師仰賴的專業團隊。

 

她們必須聚精會神，認真幫我們注意這些我們還沒看到的蛋！

 

不只一次，我聽到民眾在檢傷，對護士大聲的說：「你們是服務業態度就給我好一點。」

 

醫療是一種服務業？

 

這樣講我相信多數民眾都能夠茍同，雖然大部份的醫護人員都會皺起眉頭。

 

不過我也同意這在某一部份說得通，而且說得很通。

 

別忘了我說醫生的初衷，就是「幫助別人，然後得到尊敬」。

 

所以醫護當然是一種「服務別人的志業」，簡稱服務業。

 

只是在檢傷大聲說話的那位大哥，卻讓人有些受傷，覺得他口裡的「服務業」比較像是「八大行業」的那種服務業。

 

以前的醫生會以為人父母的心情，幫病人做重要的決定、最好的選擇，有時候這過程會流於武斷、欠缺考量本人的意願。

 

但是現在的醫生，或許是被告怕了、為了法條上的「應注意而能注意」，我們的職責是說明適應症、解釋可能的併發症、替代的方法，然後畢恭畢敬的把決定權交還給病人決定。

 

但是如果你真的在行醫，你一定會發現無論你講得再多再仔細，準備的資料再豐富，病人一定會說：「你說這麼多，我又不懂，你是專業，你幫我決定。」

 

有一陣子我很認真的思考，醫生到底是專業還是服務業。

 

我想病人和家屬的意思是，如果對醫生有要求的時候，希望醫生是服務業，能夠滿足全部要求；但是如果是要做一個決定，可能對自己的身體或權益有影響的時候，他希望醫生是專業，必須選出結果最有利的選擇。

 

可惜醫學院裡教醫生的是或然率、學的是百分比，但結果對每個病人都是全有，或是全無。

 

回到這篇討論的問題，醫療是專業或服務業？

 

說真的，估且不論每天箭在弦上的緊張感，隨時都要準備下一秒鐘大量傷患湧入的思想準備。

 

認真起來，我是可以努力的陪笑、輕聲細語、以客為尊。

 

我當然有想過把服務態度當成專業的一種。

 

最好是面對輕症的病人可以滿面笑容，讓人如沐春風；對重症的病人可以握緊他的雙手，久久不放，給他身心靈的支持。

 

但就像我說的，單單接一顆蛋的時候，你要我扮小丑也行，讓人捧腹的滑一跤，藏巧於拙的接住蛋；或是先說一段逗人發噱的笑話，等病人充滿喜樂再看病也行。

 

但是急診從來就不是只接一顆蛋的情況。

 

在各大醫院陸續關掉病房，大量病人在急診室成為難民後，急診室被「蛋洗」的情況，只會越來越慘烈。

 

即便如此，我想我們可以努力接住每一顆蛋，然後繼續試著，在接蛋之前微笑。

 

如果孩子們仍然想當個醫生，就該早早練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