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很尋常的夜晚,刀人一如往常的坐在診間裡。
“啪咑”一張紅色的新病歷被攤開在未看診的收納夾裡,刀人反射一樣的抓起病歷然後叫名字:”XXX。”
刀人一邊點進看診的話面,然後心裡已經有譜,病歷貼紙上是一個三十歲初頭的年輕男性,主訴是…”失憶”。
“失憶?!”刀人有種不寒而慄的不好預感。
“X先生您好,請問這次是有甚麼不舒服。”刀人邊開始準備書寫病歷邊問,抬頭起來卻意外是個三十歲的女子,紅了眼眶。
“刀人醫生不好意思,”年輕女子難忍失落,”我是病人家屬,我先生他…他變了,他變得不愛我了。”
刀人看著女子微捲的秀髮,感覺到一種失去摯愛的深層哀恫襲來,不過他注意看了一下桌上的名牌是刀人”醫師”沒錯,不是甚麼”婚姻咨商顧問”或是”刀人抓猴徵信社”。
“你可以仔細一點告訴我發生甚麼事嗎,哪些是我們可以幫忙您的地方?”刀人暗禱她不要說甚麼”把我先生變回來”的鬼話,這裡不提供這種服務,就算有那也是自費項目。
“今天我跟我先生一起離開公司的時候,因為已經是下班時間,公司裡的同事們都離開了,所以只剩下我們兩個,然後他…。”刀人跟著眼前女子的描述走進了那個場景。
在接近黃昏的辦公室裡,今天這位被帶來急診求診的男性坐在公司裡突然怔了一下,就喃喃的說:”這是哪裡?我怎麼會在公司裡?怎麼走得一個人都不剩了。”
“因為現在已經是下班時間啦。”太太因為要下班心情滿愉快的回答,小倆口等下收拾好東西就可以去士林夜市吃吃小吃,然後再一起手牽手散步回家,但是就在這個時候…老公說了一句話。
“你是哪位?”
輪到老婆一怔。
“我是…”突然之間老婆也有點語塞,這要怎麼說起,說我們一起相戀了幾個月,然後結婚了 一兩 年,就是那個每天睡在你旁邊聽你打鼾,下班跟你一起吃飯聊天說差不多的話題,每天打掃持家順便偶爾在百貨公司週年慶幫你刷掉多餘資產的那個女人嗎?
不過隨著老婆幾個問題,先生完全在狀況外,從去年過年以來發生的事情先生忘得尤其嚴重,好像就在幾分鐘前,這個先生生命裡某一段時間的記憶突然人間蒸發,還好他還記得自己排行老幾、唸甚麼學校,自己叫甚麼名字,老媽貴姓,在甚麼公司任職以及月薪多少,去年過年前的記憶還依然健在。
“這是多令人心痛的事。”刀人深深的皺起眉頭,他可以感受到那種”當愛已成往事”的感覺,一邊想著病患先生已經被老婆領了進來,刀人還一邊在想,如果有一天,曾經跟自己相戀至深,生命中百分之百的女孩,你也幸運的可以跟她一起渡過餘生,可是就在某一天的某一刻,你對他的感情突然人間蒸發,看著這個似層相識的容顏,你卻一點溫存的記憶都沒有,更可悲的是你還不知道要感到難過……。
刀人靠在椅背上抱著頭,不禁鼻頭微酸,悲從中來。
“所以先生叫…。”刀人大至問了一下他的基本資料,這些事情都清楚記得無誤,病患的父母聞訊也趕來醫院,還好老人家誰是誰都清清楚楚,唯獨漏掉新婚這段期間的記憶…。
莫非是這傳說中的”外星人綁架事件”,先生被要進攻地球的外星人採樣了,複製了一個本體然後送回家人身邊,負責刺探人類的文化情感跟深層意識,刀人心想。於是他一邊做著基本的身體檢查,神經學檢查,一邊偷偷用手指突刺病人的身體,想找出甚麼露出來的棉絮(又不是布娃娃)還是甚麼金屬導線之類的破綻。
“我兒子到底得了甚麼病?”老父緊張的說,看得出來年輕人是這個家庭的重心,是眾人倚賴的對象。
“莫非…”刀人匯整出病人就只忘記新婚這段期間的特徵持續其他毫無根據的推理,”他想要換一個枕邊人,就用這種從賭神電影上面學來的老梗,毫無破綻的強化自己已經變心的事實,哎呀,高招。”刀人拍著大腿在心裡暗做著筆記。
神經學檢查也沒有問題,問過事發當時病人最近沒有撞到頭,沒有嗑藥,沒有羊癲瘋的動作,也沒有意識昏迷,一如所往的正常到了極點,緊接著一切就精準的在今天下午的五點十五分發生。
刀人低著頭開始向家屬解釋病情,像是柯南每集結尾的毛利小五郎一樣,只差沒說出那句”真相只有一個”的開場白。
“大家先別擔心,我認為先生只有一段時間的記憶喪失,神經學檢查沒有任何異狀,稍後我們會幫他抽血檢查、安排電腦斷層,不過照整個臨床的表現來說,他應該是暫時性全腦失憶症(Transient global amnesia)。”刀人充滿自信的說。
“暫時性全腦失憶症?”父母跟老婆一時忘情的重複了這個難懂的字眼。
“沒錯,這案例不多,但是的確存在,不過我們要先排除幾個問題,到底有沒有腦缺血、有沒有羊癲瘋發作,所以我們等到抽血報告出來,看過電腦斷層就會儘快幫你聯絡神經內科醫師,一般來說,這種病通常幾天之內就會完全恢復,少有後遺症。”
老婆聽完等到鬆了一口氣的父母跟病患本人都離開診間後,又支身一人潛回診間,”醫生對不起,我是想…如果他過了幾天沒有恢復的話怎麼辦…。”
刀人呆了一晌,感覺到老婆大人內心如同樹根般糾結的痛苦,這真的讓刀人不知所措,只好隨口講了一句不知所云的話:”也許,老天要給你們一次可以重新愛上對方的機會…。”說到最後刀人的語音沒有說服力的微弱起來。
等到病患的老婆離開診間,刀人突然想起” 四月一個晴朗的早晨,我在原宿後街與一個百分之百的女孩擦肩而過……”這段村上春樹的名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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