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脆弱在於,我們可以選擇隨時死亡。
跨出窗臺一躍而下,粉身碎骨,一切戛然而止。
問題是,我們為甚麼不選擇這樣做?既然人終須一死,為甚麼要活下去?
女人的名字並不重要,尤其是對一個死人而言。
女死者當然不知道,她已經是他殺害的第十個人,雖然警方公佈她是第九名受害者。
然而,她的死並不是毫無意義。正是因為她的死亡,這個被喻為澳門開埠以來最變態的連續殺人狂才得以落網。
兇手落網的原因有點莫名其妙,甚至可以說是帶點靈異成分。
他殺死女死者後,竟然一而再打電話到她家裏,並且在她家的答錄機裏不斷留言。
活著是沉重的,而且毫無意義。
我們吃飯,然後上廁。
我們睡覺,然後起床。
我們生存,然後死亡。
真是無聊透頂。
──媽媽,我已經替妳解決了那個賤貨。
──真的,妳相信我,該死的人都死了,我很快便可以回家了。
──嗯,那個賤貨的味道是有點怪,不知道與她之前喝了酒有沒有關係。
──正如妳所說,所有賤貨的心肝都是臭的,我都讓她們自己嚐了。
──妳不是常常提起有眼無珠嗎?我要讓她們自己嚐嚐真正的有眼無珠。
──嘿嘿,我將那些賤貨引以為傲的容貌身材統統毀了。她們再投胎便不用再淪為賤貨。
我們活在這個世上,根本就是罪惡。
我們在不斷蠶食地球僅有的資源,還貪得無厭的掠奪不屬於我們的東西。
如果真的有上帝,早就要人類滅絕了。
當警方在女死者住所調查時,聽到這些毛骨悚然的留言,無不感到心寒,一名女警更當場哭了起來。
更可怕的是,他們蒐證完畢準備離開之時,電話竟然響了起來。
嘟-嘟-嘟。
接駁到答錄機。
大家屏息靜氣。
兇手的聲音再次響起。
──媽媽,妳怎麼都不理我了?
根本就沒有上帝。
是人類自己走上滅亡之路。
如果只有上帝可以奪走生命,那麼我就是上帝。
至高無上的上帝。
警方從電訊公司查出兇手來電的地點是公共電話亭,而且每次地點均不相同。
四出偵查的同時,警方亦靜心等待兇手再次來電。他們作出一個大膽的計劃,以其母親的身分約兇手見面。
那完全不合邏輯,可是出乎意料之外,兇手竟然毫不猶豫的答應了。
我越來越痛恨那些賤貨開心的樣子,她們憑甚麼得到快樂?她們根本不配。
她們笑得越開懷,我便要她們叫得越淒厲。
嘿嘿,只有在痛哭求饒的時候,她們才有做人的資格。
兇手準時出現。
當時大家都不禁疑惑,眼前這個斯文有禮、舉止優雅的年輕男子真的是令人髮指的變態連續殺人狂嗎?
他被捕時完全沒有掙扎,彷彿一切盡在他的預計之中。他的神態自若,嘴角還一直帶著微笑。
為兇手帶上手銬的警員事後表示,當時他聽見兇手輕輕的呼一口氣,低聲的說了一句:“終於完了。”
一個人到底可以承受多大的痛苦才嚥下最後一口氣?
縱使求生意志有多強,往喉嚨一割,血如泉湧,不消一刻也就斷氣了。
生命不過是一種生理現象。
非關靈魂。
對於兇手的落網,眾說紛紜。
有說死者冤魂不息,附身令兇手自投羅網。
有說警方從國外請來一名異能人士,透過天眼通覓得兇手。
有說兇手念母情切,以致精神錯亂(一個做出如此瘋狂行為的殺人狂本來就該被定義為精神變態者吧)。
有說兇手良心發現,所以決定自首。
種種說法均有其荒謬之處。
但是對於無法解釋的事情,我們唯一的解釋就是天網恢恢。
然而,死者已矣。
所有屍體均完美無瑕。
當邪惡的靈魂(我不是已經否定了靈魂的存在嗎?)給驅走以後,屍體本身散發著無可取締的能量。那是致命的吸引力。
這是唯一完全擁有她們的方法,讓她們成為我的一部分。
連續殺人狂的名字叫做方安喬。
他在過去三年先後殺害九名單身女子,行兇手法不一,有的受害者遭割喉而死、有的遭勒斃、有的遭開膛破肚失血過多致死、有的給扭斷手腳和頸骨、有的給淹死……
儘管死法各異,但所有死者均在死後得到相同的“待遇”:內臟被悉數取走,半個心臟給塞進自己的嘴裏;雙乳、臀部和大腿肌肉被割去;臉孔被戳成無數血洞,眼珠不是被刺破就是遭挖走……
其後警方歸納出九位女死者一個令人詫異的共同點,她們均曾經或正在跟有婦之夫交往。
聽,屍體都在吟唱著。
這是寂寞的輓歌啊!
方安喬在大學讀過兩年醫科,輟學後一直賦閒在家,靠父親的保險金過活。
據他的鄰居表示,他深居簡出,待人彬彬有禮,態度誠懇,而且常常主動幫助附近的老人,又會教導小朋友英文,實在難以將這個謙虛溫文的年輕人跟殘暴冷血的變態殺人狂聯繫在一起。
方安喬的母親在他十二歲時自殺身亡,父親其後終日酗酒,五年前因為肝硬化病逝。
方安喬小時候曾有被虐打住院的紀錄。他曾經談過兩次戀愛,都以失敗告終。
至於這些是否做成方安喬作出如此血腥行為的主因,則有待精神學專家探討。
所謂的痛苦,不過是一個過程。
一個人死了以後,一切歸零。
警方在方安喬寓所內發現大量人體標本,包括七對女性乳房、五個子宮、九個眼球和一條舌頭。
冰箱內藏著三盒用保鮮盒盛載著的肉類(後來證實為人類臀部和大腿的肉),以及兩盒屬於人類的內臟。
警方推斷這裏就是眾多兇殺案的第一現場,室內多處血跡斑斑,包括客廳、臥室、書房、廚房、洗手間等等,血跡遍佈每個角落,在書房一道牆上更發現兩個血掌印,實在難以想像兇手行兇時的情形。
廚房內有多於正常家庭所需的廚刀,除一般切菜刀、豬肉刀和果刀外,更有砍骨刀、牛肉刀、分刀、片刀和開山刀,臥室的床頭櫃內發現一枝電槍、一束鋼絲、一個錐子和多把外科手術刀和雕刻刀,相信均是殺人和處理屍體的兇器。
同時,警方亦在方安喬的寓所內發現多本筆記,當中許多零碎記錄相信與案情有關。
這是一個無風無月的晚上。
男人與女人在街燈下不期而遇。
他們並肩走著,言談甚歡。
男人的嘴角向上翹了一下。這一下,充滿了詭異。
男人突然竄到女人身後,女人但覺脖子一涼。她下意識的用手摸一下自己的脖子,濕漉漉的沾滿一雙手。
街燈昏黃,她看不清楚手上又濕又黑的液體到底是甚麼。
血不是紅色的嗎?
“很痛快吧?”男人在她的耳邊低聲說。
女人無法發出任何聲音。
為甚麼會弄成這樣的局面?
“這不過是開始呢?”男人說罷發出興奮、尖銳的笑聲。
女人甚至感覺不到痛楚。
方安喬被捕後三天在拘留所內暴斃身亡,身上沒有任何傷痕,初步懷疑是突發性心肌梗塞。
生命的無常再一次得到印證。
* * *
陶心伶拉開窗簾,讓晨光射進室內每一個角落。
她打了個呵欠,關上電腦,伸了伸懶腰,然後開始做一些伸展運動,讓自己清醒一點。
睡房傳來愛人的呼喚聲,陶心伶笑著走進去。
這該是一個美好的清晨。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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