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熱的夏季裡,常有父母帶著孩子到溪邊戲水,不過最近傳聞附近的河川裡有水鬼,在傍晚時分找落單的戲水者抓交替。因此,附近的村落都警告村民切勿隨便靠近水邊,以免被抓走。
「阿魯啊,我看你還是少去那條河捕魚啦!」一名喋喋不休的中年婦人,一邊手牽著五頭身的小孫子,一邊勸著眼前的年輕魚販,「雖然你捕的魚又大又鮮美,但為了保命……你還是少去為妙吧!」婦人又接著說:「你看,我這孫子,幾天前他父親帶著他去那條河戲水,結果玩著玩著,腳踝突然就被水鬼抓住了!多可怕啊!幸好他父親發現得快,馬上把他抱上岸,不然這孩子早就成為替死鬼啦……」
名喚阿魯的年輕魚販只是笑了笑回應:「好,我聽您的話就是!要不要再多買條魚啊?」
結束與婦人的對話之後,時間也接近正午,阿魯看看魚也賣得差不多了,便將剩下的幾條小魚打包起來,將充滿魚腥味的攤子收拾乾淨,從市集返回郊外的家去。
其實村落裡最近流傳的水鬼抓交替的事,阿魯心知肚明,是哪個傢伙搞的鬼。
他自小就發現他看得到那些「好兄弟」,長大後出入各條河川以捕魚維生,看見的數量更勝以往,但多半看到都是可憐的水鬼,躲在暗處獨自啜泣;然而,最近躲在水底抓人的這水鬼根本談不上什麼可憐──幾乎每天都會定時出沒在那條河,不停地在清澈的河裡游來游去,有時還會在水底騷擾魚群,不然就是在水裡自個兒狂笑嚇魚……反正最倒霉的仍是在岸邊看得一清二楚、結果沒魚可捕的阿魯。
阿魯暗忖──那傢伙終於想到要去投胎了是嗎……啊!說不定連我都有可能會被抓去……
不過又慶幸他有一雙陰陽眼,即使那水鬼靠近他,阿魯也能在第一時間內逃上岸。
阿魯邊走邊想著這件事,沒注意到自己已經快到家了。
「嘿,阿魯,你知道最近聽說有水鬼在抓替死鬼的消息嗎?」
「我知道啊,所以賣魚的時候常常有一堆阿姨阿婆叫我別去那條河捕魚了,怕我出事。」
住在附近的樵夫柴來在阿魯午飯過後,跑來阿魯家串門子,順便喝茶、嗑嗑瓜子。
柴來一邊嗑著瓜子殼一邊說:「我也是這麼覺得──你想想,那條河其實很少人去的!那水鬼要抓替死鬼,首要目標就是阿魯你啊!」
「呃,這麼說也是,可是……」
「阿魯,我知道你看得見那些東西,但是那並不能完全保你平安啊!」柴來突然用一種嚴肅的語氣說:「別小覷鬼的力量!」
送走柴來之後,阿魯一個人坐在門檻上,發呆乘涼。
遠望著逐漸轉變成橙黃色的天空,阿魯的肚子也發出飢餓的叫聲。
「啊!我忘記買菜了……」他猛然想起,中午收攤之後忘記去買晚餐要吃的菜,剩下的魚也早在午餐時間祭五臟廟了。
現在除了去河川釣魚之外,也沒別的法子了。
但阿魯又忽然想起那些警告,讓他猶豫不決。
「唔……」好餓啊!肚子咕嚕咕嚕叫不停!
最後他還是決定前往那條河川釣魚做晚餐。
阿魯只帶著釣竿與竹製漁籠,在日落之前趕到了河邊。河川的表面因陽光照射而顯得金光閃閃,很少在黃昏時刻來到河邊的阿魯看得著迷,差點忘記本來的目的。
「來釣魚吧!」
阿魯選好位置,綁好魚餌,魚勾用力向河中央一拋,接下來只要靜靜等待魚兒上鉤就行了。
一刻鐘過去了。
半小時過去了。
天色越來越暗,太陽也幾乎沒入了遠方的山頭,然而卻沒有任何魚上鉤。
「早知釣魚這麼慢,還是該帶漁網來捕魚比較快的說……」阿魯喃喃地說,心裡感到有點沮喪。此時,手中的釣竿像是奇蹟似地有了回應,有魚上鉤了!
阿魯欣喜若狂,立即抓緊了釣竿,用力地往回扯,但這隻大魚做出頑強的抵抗,一人一魚互相不甘示弱,僵持了許久,強韌的釣線竟然在雙方過激的拉扯之下,硬生生地斷裂。
「嗚啊!!!」阿魯猛地向後一跌,整個臀部壓在細碎的石礫上,痛得他哇哇叫。
但他還是撐起身子,慢慢靠近變得黑漆漆的河邊,阿魯發現斷掉的白色釣線並沒有順著水流漂走,仍然在停留在剛才釣魚的位置。他覺得有點不太對勁,小心翼翼地脫掉草鞋走進冰涼的河裡,藉著月光一步一步延著釣線走到河的中央,水位已經高到他的大腿部分了。
「咦……?」低頭定睛一瞧,水底似乎有個不明的白色物體在他的跟前,讓阿魯有些害怕。
瞬間──一雙青白色的手突然從阿魯的腳下衝出來,正彎著腰的阿魯被嚇得驚聲尖叫,那雙駭人的白色手臂竟然攫住了阿魯的頭部,毫不留情地往下拉進河水中。
雖然阿魯害怕至極,卻還是忍不住在混亂中睜開了雙眼──一張熟悉的臉孔就在眼前,露出比平時還要狂妄的表情,冷不防賞了阿魯一拳,細細的血絲從他口中隨著水流流出。水鬼趁阿魯意識恍惚之時,將身上的鬼令牌插在阿魯的衣襟裡。水鬼離去之前還補上一腳,使得阿魯整個身子沉到黑暗的水底去,等確定阿魯完全沒有掙扎的反應之後,這個水鬼爬上了岸邊,看著阿魯下沉的地點哈哈大笑的說:
「哈哈哈!真是抱歉啦,漁夫!就麻煩你做我的替死鬼吧!!」
水鬼感動得眼淚都快流下來了,他蹦蹦跳跳高興地來到閻王殿,站在門口守衛的牛頭馬面自是把這笑得瘋癲的傢伙給攔下來。
「你的鬼令牌呢?未出示者不得入內!」牛頭露出兇狠的眼神瞪著水鬼。
「牛頭大哥,我是個水鬼,方才我抓到活人當我的替身,所以我將鬼令牌插在那個人身上啦!」水鬼迫不及待地說:「拜託你們行行好,讓我進去把這事告訴閻羅王大人吧!」
牛頭與馬面兩人互望一眼,竟在水鬼面前噗嗤地笑了出來,水鬼當然是摸不著頭緒,接著馬面大聲傳令:「閻羅王大人,有名水鬼求見!」
「讓他進來!」
經牛頭馬面莫名的一笑,水鬼反而躊躇不前,他暗忖那兩個鬼傢伙的偷笑想必大有問題!
閻羅王的模樣過了十幾年依舊沒變,看起來還是一個乳臭未乾的顧人怨小子。
「說,找我有啥事啊?」
「閻羅王大人,我已經抓到替死鬼了!求您安排時間讓我進入輪迴道,讓我投胎去吧!」
「喔,那你叫什麼名字?」閻羅王慢吞吞地翻開生死簿,同時打了一個大呵欠。
「我叫駱淩。」
「駱淩……喔,我記得你!」閻羅王笑瞇瞇地說:「不過依照我的設定,你的陰壽未盡,還不到投胎的時機,你還是乖乖回去做你的水鬼吧!」
水鬼駱淩聽了閻羅王這一番話,心裡又是難過又是氣憤,明明都抓到替死鬼了,怎還不讓我趕快去投胎做人呢?
他激動地辯解:「可是,閻羅王大人,我的確遵守陰間的法律,抓到活人做我的替身啦!更何況我已經將鬼令牌插在那個漁夫的衣服裡……」
「你確定那個替身真的死了嗎?」
「呃……」駱淩回憶起當時的過程,他並未確認過那個漁夫的心跳呼吸是否完全停止,因為那時興高采烈過了頭,只知最後那漁夫的身子沉到了水底……
閻羅王擺出「又來了,真拿你們沒辦法」的無奈模樣,把生死簿闔上,丟在一旁。
「駱淩,我跟你說,如果你抓到的替身真的掛掉了,那個人的靈魂會跟著你一起來陰曹地府找我報到,並且由我正式將你的鬼令牌轉移給那個人,生死簿也會做紀錄。像你這樣沒頭沒腦就跑來找我喊著要投胎的笨鬼,我看到膩啦!」
駱淩此時才恍然大悟,為何牛頭馬面會看著他大笑!
閻羅王最後補上一句:「你最好快點回去找回你的鬼令牌,因為那是代表我管轄內的鬼魂……沒有鬼令牌,被魑魅魍魎吃得魂飛魄散的機率就大大的提升囉……」
駱淩的臉色變得更加慘白,連一句道別的話都沒說就衝出了閻王殿。
「唉,一段孽緣又要開始了……」閻羅王喃喃念著,在辦公椅上又開始打起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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