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禮拜天。
我躺在病床上瞪著窗外的天空還灰濛濛的,告訴我現在不超過清晨五點半。
但我閉上眼睛卻無法入眠,隔壁病床上的病患已經開始咳嗽,
陣陣刺耳的聲音穿透我的耳膜傳到我的腦中。
我好睏好想再多睡一會兒,但是我剩下沒多少時間了,我想多感受一些陽光。
自從我進了醫院以後,爸爸就真的買了一台notebook給我,以前我還健康的時候,常
開玩笑的說:「如果有一天,我必須在醫院裡等死啊!你們一定要買一台notebook給
我喔!」
沒想到在醫院等死的日子這麼快就到了, 大家都沒料到,我居然是因為這樣而進醫
院的。
通常一個童話故事的開頭,都會說好久好久以前,有一個女孩,沒錯好久好久以前,
有一個女孩,她叫做信子,不用懷疑信子就是我。
好久好久以前,我愛上一個男孩,我還是記不起他的全名,我只知道我叫他阿建。
那是我才國中一年級的時候,才剛從國小畢業,面對重新分班的陌生同學好安靜。
我環顧四周,有些同學其實國小時就認識了,於是我們幾個便開始聊天,自然而然的
在新班級裡我們顯的活躍。
不久,我們的級任導師來了,是一個大概三十幾歲的年輕女老師,她幫我們排定了座
位,我四下看了看,我的前面和左右都是女生,不過後面就是個男生了,那個男的,
就是阿建。
剛看到他第一眼時,只覺得他絕對不是那種很亮眼的人物,他長相普通,當大家已經
開始鬧哄哄亂成一團時,他也只是安靜的趴在桌子上看著窗外發呆。
從國小以來,我都是跟一些很活躍的男生走在一起,發現後面做著一個安靜的男生
時,還真有些大失所望,不過我的失望並沒有持續多久。
因為很快的,那龐大的壓力狂壓下來,我專心的在書堆裡奮鬥,可能是我外向而活潑
的關係,我在這個新班級一下子就擁有了許多好朋友,不管是男的女的都一樣。
我也很快的記住了班上大部分人的名字,但是阿建,我到現在還是想不起來他叫什
麼,大家都阿建阿建的叫他,我也很習慣的叫他阿建。
一開始,我跟他的話真的不多,但我還記得第一次跟他說話的內容,那時候是工藝
課,我們要做一張紙雕。
對於從小就各科優異的我而言這並不困難,相反的我對紙雕還很在行。
很多人覺得紙雕難,但說穿了只不過是把剪開的紙,在拼粘成另一個形狀而已。
因為不是正課,大家都一邊作一邊聊天,我跟旁邊的女生—妍臻已經聊的不可開交
了,下課了,因為妍臻是班長,老師叫他到辦公室去處理一些班務。
我留在教室裡,雖然已經九月多了,但天氣還是很悶熱,我懶的動,就坐在位置上看
著外面的人走來走去。
我偏過頭來,發現阿建還坐在座位上,他很專心的做著紙雕,但是一看就知道他笨手
笨腳的,因為他居然把他剪的那個人的頭給貼反了。
我高傲的想著:真笨阿!
「阿建」我非常不能容忍有人如此笨手笨腳。
「恩」他抬起頭不解的看著我。
「你…你貼反了」我很激動。
「是嗎?對耶!阿…算了,我本來就笨笨的。」他笑笑的說。
好奇怪,居然有人說自己笨。
不過可能也因為他的眼神是那樣誠懇,語氣是那樣輕鬆,表情是那樣無辜,以往我對
他的印象一下子就改觀了。
我對他有了莫大的興趣,反正現在下課很無聊呀!
所以我就對他問東問西的。
「你很安靜耶!」 「會嗎?」
「對呀!你都不說話。」
「可能是因為我想睡覺吧!而且我也不知道要說什麼。」
「那你就隨便說啊!」 「隨便說。」
「啊,算了。你是不是很內向啊?」
「不會啊!那是因為我想睡覺。」 「你為什麼想睡覺啊?」
「我也不知道耶,反正我很想睡覺。」 「你美工好濫喔。」
「對啊!我功課也很爛。」 他沒唬我,他功課真的很爛。
因為不久等班級步上軌道後,
各科大大小小的考試一下子排山倒海的向我們逼近。 因為從小我的功課就受到家人
特別的關心,所以在國小時成績總是名列前矛。
當然啦!國一時功課還不算太重,我應付的輕鬆自在,每次寫完考卷後,老師就會要
我們把考卷往後傳交換改。所以我的考卷都是給阿建改的。
「厚唷!你的字很醜耶!」
這不知道是第幾次了,我常常因為阿建的字不好看而對他發脾氣。
「對不起啦!我已經很盡力改漂亮了耶!」
阿建一臉抱歉的樣子使我狠不下心繼續罵,畢竟字醜不是他的錯。
他緊張的樣子更突顯我的度量很小,自從上次工藝課以後,我跟他越來越有話聊。
也因為這樣,我發現他其實是個好好先生,常常有事沒事就欺負他,雖然是欺負他,但是我如果有心事,也會毫不保留的告訴他。
阿建,是第一個讓我感覺可以信任的男生,雖然他是一個孤兒。
開學一兩個月後,阿建已經不再像剛生上國一時那樣安靜, 他也會和大家一起鬧一
起瘋,除了他想睡覺的時候以外, 阿建的好脾氣更讓大家喜歡親近他,很多女生也
喜歡故意跟他開玩笑。
我記得有那麼一次,有好幾個女生(包括我在內),大家一直藏他的東西,一開始他都
陪著笑臉要我們拿出來,但是到最後大家越玩越兇,他被欺負的受不了就哭了。
但是他哭過以後,卻不記恨於任何人,還是像往常一樣與世無爭。
我一直覺得很奇怪,怎麼會有人這樣被別人欺負卻不記恨呢?
有一次我終於忍不住了,就問他為什麼。
「阿建,你為什麼都不會生氣阿?」 「有什麼好生氣的。」
「那我畫你的課本喔。」我挑挑眉問他。
「好啊,你要畫哪一科的呢?」
「阿建!」 「幹嘛?」
「受不了你耶!」 「為什麼?」
「你就這樣讓我畫,一點都不生氣啊?」
「你畫啊,又沒關係。有什麼好生氣的啊?」他一臉無辜。
「厚唷!」
我真是想不透,於是只好訥訥的轉回自己的座位讀自己的書。
阿建就是這樣的好脾氣,而且他還有一個很多男生都沒有的優點,他對女生很體貼。
「阿建,你幫我交一下聯絡簿。」 「阿建,垃圾幫我丟一下。」
「阿建,幫我做掃地工作。」 「阿建,…」
好多女生都這樣頤指氣使的對他說, 反正她們都知道,只要開口,阿建絕對沒問
題,當然我也是女生,所以我也是那樣頤指氣使的對阿建說,現在想起來,我有多懊
悔不是幾句話可以形容的。
「阿建!你怎麼又只有二十幾分了。」 「我不會嘛!」
「你到底有沒有在讀書啊?」 「我不想讀嘛。」 「不可以。」
阿建的功課真的是爛透了,是我們班倒數前三名之一。
而我呢?是我們班上永遠的第一名,從第一次段考到現在都一樣,NO.1,
於是我就很順理成章的發揮了一點點「同學愛」,盯阿建的功課,其實阿建一定很痛
苦也覺得我很煩,但是我就是想幫他盯功課。
值得我欣慰的是,他功課真的一點一滴在進步了,當然他雖然進步了,卻一直達不到
我給他的標準。
畢竟我讀書的方式,真的不是很輕鬆,我每天讀書讀到半夜一兩點才睡,隔天早上五
點多又爬起來繼續讀。
也許是求好心切吧!我竟然還樂此不疲,一點也沒發現我的身體已經漸漸的在衰弱
了。
就這樣,我和阿建成了很好的朋友,至少我是這樣覺得,一年的歲月很快就過去了,
我們都升上了二年級。
過了兩個學期,或者說是過了一個學年,我們都有了些改變,不再是當初一年級那些
乳臭未乾的黃毛小蘿蔔。
阿建的座位也已經調開了,我們不在像以前一年級那麼要好,但是他還是我最佳的聽
眾,一年級升二年級的暑假,我喜歡上一個別班的男生,羽,算是單戀吧!
畢竟羽一直把我當成朋友看待。
我們每天都會在線上聊天,羽的細心與可愛輕輕的敲進了我的心房,我好喜歡羽,喜
歡的不可自拔,雖然我知道羽喜歡他們班的一個女生,也和那個女生在交往了,但是
我就是那麼死心眼,其實我很明白,羽不想傷任何人的心。
信子:羽…我很喜歡你。
羽:我也很喜歡你呀!可是你知道的。
信子:恩!我明白啊!只是我真的很喜歡你。
羽:你等我好嗎?
信子:會的!我一定會等你的!
羽:恩!相信我,我也喜歡你。
信子:^ _ ^
我一直以為,不斷的等,就一定會得到同等的代價。
可是阿建卻一直告訴我,要我別再等了,羽是騙人的。
「你不要再等他了,他真的很花心耶!」 「不准你這樣說他!」
「我說的是真心話,不要等他了!」 「我不要聽!」
「信子,我是為你好,我當你是朋友才這樣告訴你的。」
「你是忌妒我現在很幸福所以才故意這樣說的吧!那你也去交一個女友啊!反正你這
麼笨也交不到吧!」
「張信芳,你不要越說越過分了。」
「我不聽咧,啦啦啦啦啦。」我任性的摀住耳朵。
我第一次看到阿建這麼生氣,但是當時我被愛給沖昏頭了,眼中滿滿的只是羽的好,
阿建的良心建議我一句也聽不進去,阿建一定很生我的氣,因為他接下來一整天都不
再理我了,那時候我還高傲的想著:不理就不理,我才不希罕呢!
隔天,阿建還是不理我,我真的有點急了。
下課的時候再去跟他道個欠吧!
反正他脾氣那麼好,不會真的生我的氣的。
等到下課時,他走向教室外面,我急急的追出去想跟他道歉,但卻看到他走向羽的班
級,好奇心驅使我偷偷的跟著他看他想幹嘛。
「同學,麻煩你叫一下詹翰羽。」 他真的是去找羽的...
我感覺到心臟越跳越快,有種不祥的預感慢慢的浮現上來,羽走出教室,看到阿建後
輕輕的皺了皺眉頭。
「同學,我不認識你吧!」羽說著。
「我是信子的同學,我想拜託你不要再這樣玩弄信子了。」
阿建平時雖然是個好好先生,但此時的他臉上有著不卑不亢的勇氣。
「我玩弄她,你不要亂誣賴人喔!」羽淡淡的說道。
「你沒有嗎?」阿建說的拳頭都握起來了。 「沒有。」
「最好是沒有,你這個混帳東西。」
我在一旁越聽越火大,阿建憑什麼這樣子跟羽說話真是夠了。
「啪!」衝動的我走上前去給了阿建一巴掌。
「你以為你是誰啊?我要喜歡羽是我的自由,就算我是被玩弄我也心甘情願。」
說完,我憤怒的把阿建拖回教室。
阿建似乎不明白為什麼我要生那麼大的氣,他只是不斷的說著對不起,
我氣極了,到了教室後自己走到座位上去坐著生悶氣,上課了,我還在生氣,阿建傳
來一張紙條,上面寫著:
信子:對不起,我錯了。不要生氣好嗎?
我看完後,氣憤的將剩下的怒氣發洩在那張紙條上,撕成一片片的碎紙片。
就這樣子,我跟阿建的關係變的很僵,我一直認為那是他咎由自取,不是我的錯,我
還是很喜歡羽,而且已經喜歡到不可自拔的地步了。
升上二年級後,我慢慢的也荒廢了學業,一回到家就打開電腦等羽上線,跟羽聊天成
為我一天最重要的一件事情。
就這樣子,我在學校的成績不斷的往後掉,從一開始全校排名前十變成三十、六十、
一百、兩百...
雖然我已經和阿建合好了,但是我們都有了一個默契,不再提及關於羽的任何事情。
我功課一直掉的原因,阿建其實心知肚明,他常常會叫我多用功,不要再沉迷於網路
了。
其實我知道他是一番好意,但是我總是不當一回事,因為那時候的我,自己為得到了
羽的愛,什麼都不重要了。
二年級上學期結束了,我還在作夢,寒假時,我們全家到美國的阿姨家去渡假。
好長的一段時間我都沒在上線跟羽聊天,我還以為羽會因此而加倍想念我。
可是事實是殘酷的,當寒假結束,我也回到了台灣,一回到台灣的家,我迫不及待的
打開電腦連上網路,羽不在線上。
我想,或許是因為他有事情出去了吧!
但是接連著一整個禮拜他都沒上線,我覺得好空虛,好像少了什麼,整個人都怪怪
的。
後來,我真的受不了了,直接跑到他們班去找他,他懶洋洋的走了出來。
「羽,你最近怎麼都沒上線呢?」 「有人規定我一定要上線嗎?」
「可是你不上線我會想你啊!」
「好笑,你是我的誰呀!你想我我就要上線啊!」「可是…」
這時候,他們班的班花走了過來...
「羽,她是誰呢?」 「不認識,她找錯人了。」
羽和他們班的班花親暱的走了進去,丟下我站在門口,我突然覺得天旋地轉,突然喘
不過氣來,好像有人把我的心臟挖出來,並且狠狠地揉捏絞碎。
這種痛撤心扉的感覺並沒有持續太久,因為我開始移動我的腳步往我們班的教室走
著。
我只覺得頭還是昏昏的,腳步也越來越沉重,突然我的身體像是失去了骨頭一樣,站
不住還往地板倒下去。
在我的眼前變成一片黑暗之前,我看到阿建衝向我,嘴裡還叫著我的名字:「信子!
信子!我淡淡的笑了。
醒來時,我已經在醫院裡了,阿建不在我旁邊,他還要上課。
媽媽站在門外,很顯然的是在跟醫生談話。
我隱隱約約的聽到了啜泣的聲音,我又閉上了眼睛,現在才下午三點多而已。
媽媽結束了與醫生的談話,走進病房,她輕輕的坐在我身邊,雖然我眼睛閉著,但我
知道她正在凝視著我。
輕輕的,媽媽嘆了一口氣,喃喃自語著:「頂多只有五年了,五年,五年…」
我睜開雙眼,詫異的看著媽媽。
「媽,什麼東西只有五年呢?」
「沒有,妳好好休息喔!明天你就可以出院了。」
「媽,妳一定有什麼事瞞著我。」
「信子,妳要堅強啊!」
媽媽告訴我,原來我在學校昏倒,是因為長期的睡眠不足加上我食量太少體力不
支,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我的心臟出了點問題。
這只是推測,因為還沒照X光並不能確定,
但是如果這個推測成立的話,我的壽命最短不到一年,最長不超過五年。
難怪媽媽會哭泣,就連我聽到這個消息時,也嚇住了,我不是很健康嗎?我還有好多
夢想耶!
我長大後要去日本旅行、我要買一台重型機車來玩、我還要嫁個有錢的帥哥、我要穿
上白色的婚紗...
晚一點的時候,我照了X光,證實了那個推測是正確的,意思就是說,我活不過五年
了,我愣愣的躺回病床上,瞪著天花板,隔壁病床的病人不時傳來一陣陣的咳嗽。
「媽,我想要一台notebook。」 「嗚…好…嗚…」 媽媽還在哭。
這三天我必須住在醫院裡接受一些檢查之類的東西。
我很害怕,這是我有記憶以來第一次住院,晚上大概七點多的時候,我有了第一個探
病的客人—阿建。
「信子,妳不要緊吧!」阿建一臉關心的問。
「阿建,我活不過五年了,最快一年就走了。」
「信子,妳不要開玩笑喔!」 「阿建,我不是在騙你。」
「真的嗎?」 「對不起,以前我常欺負你,但是謝謝你。」
「信子,不要再說了!我永遠會陪在妳身邊的。」
「為什麼呢?」 「因為…我喜歡妳!」 「啊?」
在這個小小的病房裡,我明白了阿建的心意,
我的初吻,也在阿建告白完的幾秒後被他給奪走了。
以前小的時候都覺得接吻很噁心,但是阿建的吻好輕、好柔,我不抗拒,甚至…還有
點喜歡。
好吧!我承認,我也很喜歡阿建。
但是我還沉醉在羽的世界中,現在面對阿建,我感慨萬千,
「阿建,你…」我的臉一定很紅。
「信子,我知道妳一定還很難過,但是我會陪著妳的。」
「阿建,謝謝你。」
我的眼淚不爭氣的掉下來,是一種複雜的配方,剛失戀的痛苦與被愛的喜悅,還有一
種即將離去的惆悵。
五年,對某些人而言並不短,但是當你發現你最後的壽命頂多是五年時,你就會覺
得,五年,何其短。
在我住院的這幾天晚上,阿建常來陪我,他會告訴我今天學校教了什麼,他怕我因為
沒聽課功課會退步,所以他不管上課老師教了什麼,不管他是不是聽得懂,全都抄下
來給我。
雖然他的字還是沒我的字漂亮,但看的出來,他很努力寫出最工整的字體。
我出院後,請了兩個禮拜的假在家裡靜養,這一直被我認為是老人才會做的事,居然
在我國二的時候就做了。
阿建每天放學還是會到我家來陪我,他知道病人最需要的就是關心。
兩個禮拜後,我回到學校去。
那天我起了個大早,刷牙、洗臉、換好衣服、吃完早餐,我站在鏡子面前看著鏡中的
人。
瘦了,臉色也蒼白了一些些,我笑一笑,苦澀的牽動了紫中泛白的嘴角。
到了教室,我看到我的桌子上放了好幾張慰問的卡片,好感動我的眼淚又悄悄的滑
落。
阿建走過來,輕輕的幫我把書包放好並拉開椅子。
「信子,妳累的話就先請假回家,不要太硬撐喔!」
好多同學也都走了過來,七嘴八舌的熱鬧了起來。
「信子,妳身體還好吧!」 「信子,妳是生了什麼病啊?」
「信子,妳好像變瘦了喔!」
我輕輕的笑著告訴大家,我很健康,那只是一場重感冒罷了,現在的我已完全康復,
在我對大家說的時候,卻瞥見阿建的眼神中閃過一絲痛苦,我的生活又恢復以往的忙
碌,只是我們的導師有把我叫去說了一些話,她說了什麼我不記得了,總之就是一些
好好保養身體,不要在為了拼功課而累倒,身體是比較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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