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裡的女人質,跟綁匪總是有話聊的。
至今還沒看過任何一部電影,綁匪會真的殺掉跟他一直聊天的女人質。
職業殺手有點訝異,聲音更低了:「說什麼?」
卻不兇。
「你會殺我嗎?」小恩鼓起勇氣。
「我為什麼要殺妳?」他說得很慢,每一個字都很慢,好像沒有上油的滾輪。
像是怕小恩聽不懂,隔了五分鐘,他又補充:「沒人付我錢。」
這句話像直接灌進身體的氧氣,小恩一下子放鬆。
「我發誓,我絕對不會跟任何人說關於你的事。」她感激得想哭。
這倒是小恩的肺腑之言。
他點點頭,不過好像不怎麼在乎。
此時,門縫底下晃過一道黑影。
他像砲彈一樣彈向門,飛快打開,沒有浪費任何時間單位。
門外沒人,倒是悶熱的風灌了進來。
照例留下一只牛皮紙袋。
棕黃色的,在任何文具行都能輕易買到的、最普通的那種牛皮紙袋。
他慎重撿了起來,有點疑惑、有點期待地關上門。
......原來如此,小恩心裡又更踏實了。
果然,他呼吸急促,手指的動作既倉促又竭力謹慎,像小孩子拆開禮物般打開牛皮紙袋。如果不知道他是職業殺手,小恩恐怕會覺得他有點可愛。
「請幫我念。」他拿出裡面的紙張,用最恭謹的語氣。
A4,平凡無奇的紙質,新細明體,字體大小12。
故事,蟬堡。
沒有夢的小鎮之章,章節十。
威金斯警長的頸椎受到的傷害,讓他必須在醫院躺上兩個星期。
調查麥克醫生月夜殺人案件的差事,自然就落到了副警長的頭上。全鎮的人都很關注這案件的發展,關注到每戶人家都不停地談論。副警長自認力有未逮,於是請了牧師協助調查。
瑪麗的陰道有精液反應,顯然麥克醫生在殺死瑪麗前性侵害了她。麥克醫生平日是出了名的好好先生,為什麼會犯下這種毀掉自己清譽的事?只是一時的失心瘋?還是圖謀已久的犯罪?如果是後者,難道麥克醫生真心認為自己可以不留下任何把柄、逃過法律的制裁?
小恩盡量用平緩的語氣讀著故事。
他閉著眼睛,像個睡著的孩子。
如果要說逼姦不遂,未免東窗事發,麥克醫生決定掐死奮力掙扎的瑪麗,不料用力過大,導致被害人的頭顱整個被扭下,未免也太沒有說服力。不過瑪麗的斷頭處血肉模糊,不見工具切割的痕跡,而是一團團遭強力拉扯的組織。
簡單說就是稀巴爛。
話說回來,麥克醫生能徒手扭斷自己的頸子,自然也能不用任何工具就摘掉一個十五歲女孩的腦袋,目擊證人有三十四位,此事不須懷疑。
那晚阿雷先生被直接抓倒在地上,腳踝遭麥克醫生一陣糟蹋扭折,他與威金斯警長幾乎在第一時間就被麥克醫生狂暴地捏昏,也能作為麥克醫生兇器般握力的證人。
問題是,這份怪力竟來自一個中年發福,未曾認真鍛鍊過肌肉的男人,怎麼可能擁有這種可怕的「握力」?不,這種等級的「握力」已經不是「握力」,而是一種「超級破壞力」。
「這個故事跟上一次的故事根本接不起來。」小恩疑惑。
「只到這裡嗎?」他睜開眼睛,有點失落。
「不,還有。」
「沒關係,往下念。在結束之前請不要停太久。」
再度閉上眼睛。
就這樣,小恩再沒有終止故事的節奏,一口氣念到紙底。
故事到了此章盡頭,他幽幽醒轉。
這一章特別精彩,即使與上一次讀的篇章不太搭嘎,但小恩也讀得很過癮。
「這究竟是什麼小說啊?」她問。
「謝謝,可以......」他懇切地問:「再讀一次嗎?」
小恩點點頭,用更慢的語氣再讀了一次。
這是個奇幻的、黑暗的故事。
僅僅讀過兩章,就讓那故事活在小恩的靈魂裡。
念完了,不等他睜開充滿渾沌的眼,小恩又念了第三次。
他的呼吸聲充滿感激。
當現實世界再度降臨時,他站了起來,將她抱住。
獸性地要了一次。
小恩感覺自己像是在跟一塊質地柔軟的鐵做愛,不像是人,卻也不像交易。
至少不是鈔票與肉體的那種交易。
結束時,他沒有像上次一樣倒頭就睡,而是僵硬地看著天花板。
而小恩則覺得自己剛剛死過一次。
這次小恩注意到,他一滴汗也沒流。
那些淌在他身上快要沸騰的漿液,都是虛脫的自己留下來的。
也許剛剛所謂激烈的交媾過程,對他來說根本不到流汗的程度。
小恩竟有些歉疚。
他起身,從丟在地上的長褲口袋裡拿出皮包,數了十六張千元大鈔給她。
「謝謝。」小恩腦袋一片空白收下。
他觀察她的表情。
「不夠嗎?」
「夠。」小恩的聲音有些顫抖:「很夠了,謝謝。」
那些少女漫畫都怎麼形容這種男人?
未知的生物。
是了,就是未知的生物。
這男人一定沒有叫過女人。要不,就是總是被女人騙。
他一言不發,繼續看著小恩。
小恩被看得臉都燙了起來。這種感覺從來沒發生過。
每一本言情小說的核心都是「緣份」兩字。
不可思議的緣份表現在男男女女陰錯陽差的巧遇,但就是沒有一本小說提到關於職業殺手赤手空拳擊碎一個人的臉後,立刻偕同援交妹一起全身脫光光讀小說,然後交媾的故事。
沒可能有這種事。
很多小說家都會宣稱:「現實比小說還要離奇,因為真實人生不需要顧及到「可能性」。」但真正比小說還要離奇的真實人生到底有多少?
小恩有種嗑了藥的迷幻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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