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伏在地上找東西,一會兒鑽進椅子下,一會兒又鑽進桌子下。)
她:噢!怎麼都沒有,……咦!有了,有了,找到了,可是怎麼只有兩片,(站起 來走到工作檯,將找到的兩片拼圖拼上)還是不行,只剩這一部份就完成了,怎 麼會搞丟呢?(看著不完整的拼圖)邱比特沒有了翅膀,他還能做什麼,噢!天 哪!愛神不能飛了,怎麼去散播愛呢?不行,不行……(她又伏到地上找遺失的拼圖片)。
(半晌。)
(停止找尋,突然開始對自己生氣)我到底在做什麼?我到底在做什麼?拼拼湊湊的,怎麼拼湊都不完整,什麼都不完整,家庭不完整,愛情不完整,生命不完 整,連我的拼圖都不完整,無論我怎麼努力拼湊都不會完整……,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突然生氣地將已即將完成但未完成的邱比特拼圖用力摔在地上,拼圖片散落一地。)哈!破碎了!原來徹底毀壞一樣東西,竟有如此地快感,哈!哈!哈!(她狂笑了起來)
(燈暗片刻,燈又亮。)
(她坐在電腦前打字,口中一邊唸唸有詞。)
她:……孤獨與寂寞是無葯可救的,……你理解我嗎?……生命的消逝並不是真的 結束,……而是另一種形式的開始,……每個人永遠覺得對方給得不夠多,…… 而對方卻永遠覺得給得已經夠多了,……人永遠是不滿足的,……生存只有焦慮,……我想要逃開,……逃開永無止盡的焦慮,……(電話鈴響,她接起電話)喂!……噢!你好!……是嗎!……真的,那太好了,真是恭喜你了,……我?……我還好,我還好……,謝謝你的關心,謝謝……,好……拜拜……(掛了電話)。
(沈默半晌。呼喚影子。)影子,影子……
(影子倏忽從衣架分離)。
影子:怎麼了?
她:我想告訴你一個故事,剛才那個陌生人打電話給我,之前他連續打了五通電話給我,他誤以為我是他要找的人,他要找的人是他以前的女朋友,他們已經八年沒有聯絡了,因為我現在的電話號碼和他以前女朋友的電話號碼一模一樣,所以他以為我是他女朋友,他告訴我他們的故事,原來八年前他和他的女朋友已經交往多年,甚至已經決定結婚,可是,就在結婚前一個禮拜,他突然感到徬徨,他質疑他真的就要和這個女人過一輩子了嗎?這個女人就是他的真愛了嗎?他無法忠於自己的選擇,最後,他拋棄了他的未婚妻,不聲不響地走了,去了國外,他一直在找尋他的真愛,八年來,他結了兩次婚,離了兩次婚,他終於明白,原來他早就錯過了他的真愛,於是他決定回國找他的女朋友,費了一番功夫,他終於找到他當年的未婚妻,可是,這個女孩五年前出了車禍,腦部受了傷,現在已經無法說話了,雖然她一直在做復健,可是卻沒有太大的起色,直到她見到了這個她曾經深愛過並決定嫁給他的男人,她竟然奇蹟似的勉強說出一句話,她說「我一直在等你回來」。
影子:哇!真感人!愛情的力量真偉大。
她:那個陌生人打電話來告訴我,他已經找到了他的真愛,他們決定長相廝守……
影子:很好,很好,有情人終成眷屬。
她:他謝謝我分享他的故事,他還祝福我,希望我一切都好,而且他還說,希望我珍惜當下所擁有的,不要輕易放棄……
影子:好有感情的人,他一定是個好人。
她:其實,我沒告訴他,我正在寫遺書……
影子:(愕然)啊!
她:我感覺他還蠻關心我的,可是,他為什麼要這麼關心我啊?他只不過是一個陌生人,我連他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
影子:知不知道名字並不重要,陌生人的關心才顯得彌足珍貴。
她:彌足珍貴又怎樣?我已經是個即將結束生命的人了。
影子:結束生命並不能解決事情,妳依然會以不同的形式受苦。
她:活著是受苦,死了也是受苦,結束生命是給自己重新來過的機會,何況,人終究難免一死。
影子:說得這麼灑脫,難道妳沒有信心自己有能力可以活得更好?
她:(搖頭)沒有信心。
影子:唉!妳真是辜負了那個關心妳的陌生人,珍惜當下所擁有,不要輕易放棄……,(沉吟片刻)其實……妳也很關心他吧?
她:(不屑的)我?怎麼可能?他只是個陌生人……
影子:(連珠炮似的)那妳幹嘛要連接他五通電話,還要聽他講故事,還要關心他的遭遇,還被他的故事深深感動,其實妳很關心他嘛!幹嘛不承認?
她:我,我沒有,我只是……只是……好啦!只是有一點點關心,一點點感動(強調「一點點」),可是,那又怎樣?
影子:沒怎樣啊!他關心妳,妳也關心他,那很好啊!
她:(喃喃的)謝謝他的關心了,可惜他只是個陌生人……
(沈默。)
(燈暗片刻,燈又亮。)
(桌上放了一杯白開水和幾瓶藥罐,她從每瓶藥罐裡倒出幾顆藥丸混合在一起。電腦旁的印表機發出正在列印的聲音,待印表機列印完畢,她走過去拿了印好的遺書放在桌上,然後她照了照鏡子,塗上口紅,整理一下儀容。)
她:好了,我已經將遺書e-mail一份給我的好朋友,列印了一份放在桌上,這些安 眠藥是我陸續從網路上買來的,各種品牌都拿幾顆混合在一起,這樣藥效應該會 更強,……(喝了一口水)噢!要怎麼吃啊?一顆一顆吃呢?還是一次全部吞下 去?……一顆一顆吃好了,免得噎到,……(再喝一口水,吃下一顆藥)今天是三月五日,噢!今天是我生日呢!……不過已經沒有人記得我的生日了,連我的好朋友都不記得了,……(又喝了一口水,吃下第二顆藥)生日也是忌日,這樣應該不會有人忘記了吧!……(又喝了一口水,吃下第三顆藥)人家說,臨死前這一生的記憶都會一一湧現,……我的記憶……(此時電話鈴聲響了)咦!電話?……這個時候怎麼會有電話,八成是打錯了,……(又喝了一口水,吃下第四顆藥。電話鈴聲停了)沒聲音了,我就知道一定是打錯了,……(想再喝一口 水,發現沒有水了)咦!沒水了,再去倒一杯,……(起身倒水,電話鈴聲又響了)奇怪!怎麼又打來了,……(又喝了一口水,吃下第五顆藥)打錯了,打錯了,……(電話鈴聲還是響不停)奇怪!接一下好了,告訴他打錯了,……(接 起電話)喂……(突然靜默片刻,然後語氣極其感動又溫柔的,幾乎要喜極而泣 的)嗯!是你,我終於等到你的電話了,……你想跟我說生日快樂,你記得我的生日,我以為你一定不記得了,……噢!以朋友的立場,嗯,我可以理解,……你會打電話給我,還記得我的生日,我已經覺得很開心了,而且心裡感覺好溫暖,真的,我知道你是在乎我的,……沒有,我沒事,我沒事,……我真的很高興,你心裡還是有我的,我以為你再也不會理我了,……嗯!你說得對,儘管不是情人了,我們還是永遠的朋友,……你會像朋友那樣關心我,我也會像朋友那樣關心你,嗯,至少,我知道在這個世界上,是有一個人會掛念我的,而且,你知道你的電話給了我一絲想要活下去的欲望,因為我要用我的生命證實這一輩子我們都會彼此關心,彼此在乎,……沒有,我沒做傻事,……我……我告訴你哦!有一個陌生人也是像朋友那樣關心我的,真的,……嗯!我……我好想睡覺……啊!什麼?……沒有,我沒事,……我太開心了,……好開心哦!……(說話聲音愈來愈小)。
(背景聲音出現她和影子似迴音般零星的對話,「你是誰?」「你為什麼出現?」「因為你很孤獨很寂寞。」「妳患病了,妳患了『生存恐懼症』。」「這病,有救嗎?」「只要給妳足夠的愛,自然會痊癒。」「不可能的,沒有人愛我。」「只要妳敞開心胸,勇敢付出妳的愛,妳也會獲得同樣多的愛。」「這個世界,理解我的人少,不理解我的人多;愛我的人少,不愛我的人多。」)
(燈漸暗。)
(劇終。)
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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