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機車上,才意識到正以反比的距離與正比的不捨,已經正在離開我的婆婆。永遠永遠都不能再見。媽媽說:”不要回頭,不用跟婆婆說你走,不用說再見。安心走吧。”
我怎能安心?在不能回頭的情況下,看了婆婆最後一眼。婆婆才剛吃過強力鎮痛劑,所以也許還在幻像中睡著覺。微微張開口的她,看似沒有痛苦,只在夢中看著想聽的大戲,又或是跟最愛的孫兒分著吃。而我卻清醒著,痛苦著。
舅母開著機車,往車站進發。我坐在後方,車身因機械抖動,剛好為我抽搐的哭泣作了掩飾。泥黃色的路又小又窄,兩旁以環形不斷串插著草叢或池塘。彎轉了又轉,天邊的淺藍,路邊的柳綠都被眼角的濕潤拉開成兩截矇矓的色塊。池中長著深紫色的水生花朵在色塊中點綴,不知名的花朵在水藻綠中鋪滿了整個池塘,莫內的景色出現,我卻帶著朱自清的心情。我從不知鄉間在這個季節的軟風會這般溫柔,也不知曉會開這一種花…我甚麼都不知道,甚至連婆婆喜歡甚麼花我這個不孝孫都不知道。在此我以這花作為婆婆的花,一種在婆婆的出世卻流逝的季節盛開在鄉間的花。以花香和濕氣滲滿我心,將遺憾、傷痛、逞強都一一撫平。
不曉得婆婆在世上的最後一刻會說些甚麼,也不知道婆婆火化時煙宵從煙囪放出的形狀,更理不清生命的脆弱帶來的黯然應放置何處。
矛盾之中,我在充滿色彩與夢想的草地上,呆呆地望著淡白泛藍的天空。兩架迎頭的飛機,各自拉著他們飛行的軌跡,穩定而實在。在延伸之中把天空劃開,交錯點落在一個交織的三十度角上。眼睜睜地望著那個角落,我知道有某個靈魂已安全地躲到那兒,在黑夜中出現於角落的最尖處。為大家照亮。
1,2,3,每一個人都把喻氣球為夢想升到天空飛翔。而我把我的愛與願望付諸天空,交托天上的秘佑。
婆婆,妳看,所有的氣球都獻給妳。成為妳在沒有痛苦的國度裡的第一份禮物。
孫女綺慧,知道妳定能感受得到。
因為我看見天空在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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