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我爸作了抖顫的挽留:
“可不可以不上班去?嬤嬤快不行了。”
然後我呆了,當有知覺的時候已奔馳在高速公路上。
全世界都配合地悲哀,我有了心理準備,卻不敢再想太多,每次電話的催促作了現實迫近的虛無,輕得更不敢相信那個是事實。
我好怕…今次見到不還會再有下一次嗎?
在田野散播農藥煙霧來與電線杆的交替,小屋城鎮的煙囪坎煙好美麗。播著Miaou的postrock音樂,組合著視覺之中最柔和的色調,那曾是回鄉的顏色。曾是我一直以來最愛的車程,曾最能在回鄉的路程之中把安然輕盈的感覺排放。我就知道這輕盈永遠永遠都不能復在。卻深深留下在趕回去見嬤嬤最後一面的壓縮的深色傷疤。
任文字在腦海碰撞,我都拼湊不了內心的空寂。
任視線放空,劃破風景平面的寂靜,卻毫無意義地飛鼠在眼眸…
路很長很長,嬤嬤等我們啊!
所有人都懼怕電話傳來惡耗,而再次響起的是現實的時鐘:“嬤嬤怕且捱不了一小時。”
一小時,但願慢點慢點渡過;
而我們,希望快點快點趕到。
那刻終於把逃避現實的我敲醒。
然後,眼淚成為了我們的標記。
我還記得在醫院一看見插著很多管的嬤嬤,我們都狂著跑過去哭著喊著…
我們的嬤嬤啊,兒孫回來了,醒醒吧!
嬤嬤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她知道我們回來了。
嬤嬤,如果當時你能夠說話,你會對我們說些甚麼?
當我們說:“嬤嬤,我們回家吧。”你有感到過安慰嗎?
誰知道再說這句“嬤嬤,我們回家吧。”的時候已是把嬤嬤的神牌請回家的時候了。
我還記得嬤嬤彌留時額前的溫感,游絲的呼吸聲每每都鎮定我們快碎裂與罪疚不孝之心,來肯定我們的嬤嬤還未失去。好想握著嬤嬤又大又溫暖的手。
而早已為自己準備了死亡的嬤嬤在最安全的祖屋大廳中安詳地仙遊了。
沒有嬤嬤的日子,時間如停止了。
我媽用很大力的拳頭打在我胸口,一邊打著一邊抱著我嚎啕大哭。
真的很痛很痛,痛在心,痛在人的脆弱。
令我們所有兒孫齊整地聚在一起的原因竟是因為嬤嬤的離開。
始終就是欠了嬤嬤一個。
我想起姑丈那天穿了一件施丹的球衣,背後寫著:“再見,齊祖。”我見到的當下呆了,想想才發覺,齊祖其實是我們的嬤嬤。
我們忙著為嬤嬤打點後事,一切都順著嬤嬤生前意願,而我們做兒孫都遵循孝義,我們守陵,我們擔花買水,我們穿起孝衣送嬤嬤到火化場的最後一程。
有人說因為嬤嬤有福氣才不會離開得那麼痛苦,面容才會如此安詳。望著將推入火化室的棺木,我們最後最後一次看著嬤嬤的臉,那像睡了覺般安詳的臉,我們永遠都再看不了。
我們崩潰的淚水不能沾污嬤嬤的聖體,而嬤嬤的神聖令把棺木送入化爐的機械遲滯了半分鐘,像嬤嬤對世間最後一眼的不捨。
火化的洪洪烈火一刻,心都碎了。我們這群小朋友永遠再沒有嬤嬤,只有無助地不停地任眼淚流。
“再見,齊祖。”
如果可以,老天爺爺,別帶走我嬤嬤好嘛?
如果可以,我希望可以在天空炸開的時候把嬤嬤帶回來。
月光成為那個關於死亡與重生的洞口。可以讓我們時不時得到飽滿的填補,讓我們越走越鎮定。
我們未習慣你的不在。感覺轉身你還在…仍正用你的嗓門高叫我們回家吃飯,仍然背著我們偷吃糖,仍舊不停地買油炸食物給我們吃卻不停地灌涼茶給我們喝,仍然瞇眼地教我那些我總學得很慢的小手藝,仍舊從廚房的洗碗盤探頭而出,然後歡喜地叫:“真還是假的?看誰回來了!”
想著想著,嬤嬤切著最拿手做全世界最好吃鬆綿綿的蘿蔔糕的聲音跟盤底交響,仿佛蘿蔔絲的口感還迴盪在味蕾間…
嬤嬤的笑聲永在,兒孫們會永記。
嬤嬤,天上行雷,你毋用震。
一路好走。
不孝孫女,綺慧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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