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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隆開啟金融「新商品概念」

安隆案雖然引爆了層層弊端，使其從美國產業的楷模一夕淪為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但是其開啟的創新觀念與商業機制，卻不會隨著安隆的垮台而消失。

2001年全球最大的財經新聞之一，是美國安隆公司的巨大弊案。安隆規模龐大、崛起迅速，一度是美國產業界的楷模，尤其是安隆從事的交易之多之新，似乎見證了「創新」與「創意」。在「知識經濟」時代的無窮潛力，不料模範生一翻卻成了眾人喊打的過街老鼠，不祇接連扯出公司內部帳目不清的問題，甚至連帶暴露了外部會計公司認證不實的嚴重弊端。

不過就在所有媒體大力撻伐安隆時，專欄作家蘇洛維奇（James Surowiecki）在《紐約客》雜誌上發表了一篇文章，從另外一個角度解讀了「安隆事件」的意義。

‧ 將期貨概念
帶進現貨市場裡

先直接說這篇文章的重要結論吧。蘇洛維奇認為：「安隆會垮台，但安隆所創造出來的觀念與商業機制，卻會存留下來，蘇洛維奇舉了80年代後期最為惡名昭彰的公司……密爾肯（Michacl Milken）主持的德瑞克索（Drexel Burham Lambert）公司為例，來說明他的看法。德瑞克索公司當年專門收購、操作華爾街股市評等最低的「垃圾債券」（junk bond），從正規金融評等機構的眼光看去，這些公司因為各種經營上的問題，已經失去了償還公司債務的能力，於是債券在市場上當然就幾乎沒有了價值。可是德瑞克索逆勢操作，專門幫這些公司弄來貸款，換取大量債券，或者就在市場上大量收購垃圾債券，以取控制這些公司，再在幕後發動購併、併吞。很多人認為德瑞克索的做法破壞了金融秩序，視其為大惡大罪。後來密爾肯因為涉及各種詐欺行為，終至鋃鐺入獄，似乎也坐實了操控垃圾債券的敗德性質。

不過蘇洛維奇卻提醒我們：密爾肯入獄，德瑞克索公司倒閉，可是「垃圾債券」呢？「垃圾債券」並沒有從華爾街消失，相反地操作「垃圾債券」是90年代美國股市大多頭、經濟大繁榮中不可或缺的重要一環。

密爾肯亂玩玩掉了自己的公司，可是他卻準確看到了一件事：資本市場對許多公司的評等過於保守、嚴苛，那些公司沒有想像中那麼爛、那麼可怕，如果下注在這些被低估甚至被妖魔化了的公司身上，不必花太多錢，卻有可能得到驚人倍數的報酬。

密爾肯與德瑞克索垮了，然而他們的洞見存留下來，成了華爾街建制的一部分。蘇洛維奇提醒我們：同樣地，安隆垮了，可是早先使得大家對安隆推崇有加的那些創新觀念，不必然就會隨安隆而煙消雲散，被埋進歷史的灰燼中。

安隆到底是家什麼樣的公司？安隆是一家把過去我們不認為能夠商品化的東西商品化，進而把這些東西拿到公開市場上販賣的公司。有人說安隆是能源公司，但安隆自己不生產能源，它的能源交易比較接近期貨，它以固定價格賣某年某月多少立方米的瓦斯供應。安隆加以商品化之後，賣得最起勁的，一是時間，二是風險。安隆把期貨概念帶進過去一般認定是現貨的市場裡，所有東西都可以許諾、形成並交易未來價格，不祇是電力或瓦斯，安隆也從事許多具有保險性質的商品，例如賣氣溫保證，冰淇淋店怕涼夏，可以跟安隆買保險，如果氣溫低於一個程度，安隆就負責理賠多少錢。倒過來，戶外遊樂場希望夏天最好不要太熱，也可以跟安隆買保險，平均氣溫高過一個程度，遊樂場業者就得到安隆的補貼。

這種概念，在蘇洛維奇看來，是不會隨安隆而消失的。看來，蘇洛維奇是對的。證據就是羅勃‧席勒這本《新金融秩序》。

‧ 借助新興科技
將所有東西商品化

席勒在這本書的〈導論〉中提到了安隆，指其為「沒有人去監控道德風險，於是高階管理人員趁機利用一些聰明的金融創新點子做為幌子，中飽私囊，卻害慘了員工」的一家公司。不過席勒卻沒有告訴讀者，他意圖在這本書中刻劃的「新金融秩序」（本書英文原名）下理想世界國家，其實與安隆公司的「一些聰明的金融創新點子」，多麼相似。

讓我抄一段席勒描寫新金融秩序的可能畫面的文字：

「假想有一些龐大的國際市場存在，在那裡交易著重要的總體經濟量數（macroeconomic aggregate），例如美國、日本、巴拉圭、新加坡等國的總產值，或者紐約、巴黎、雪梨等城市和蔚藍海岸等地區的獨棟房屋價格指數，或者玉米帶的農地、印尼的橡膠園，組合投資人可以在範圍廣泛的各種市場建立部位，成本幾乎為零。人力資本和各種職業的國際市場也會應運而生……可以進行交易的職業，從醫療人員和科學研究員，到演員、藝人及一般勞工，無所不包。這些市場將促使每種主要職業和工作類別的生計保險，以及每棟房屋的淨值保險誕生。龐大的線上電子資料庫使用起來非常簡單，存取容易，任何人在任何地方都能參與這些市場的交易活動，並藉此管理自己在日常生活中面臨的風險。」

一言以蔽之，將所有過去不認為可以商品化的東西，在新興科技（尤其電子資料庫）的協助下，統統予以商品化，讓這些擴大的商品組成一個空前的整體市場，整體市場的規模將可以發揮避險的功能。任何人的任何風險，幾乎都能靠在這整體市場裡分散給其他人，來加以控制。

席勒不祇提出了一個烏托邦未來的遠景，他還把安隆開啟其端的新商品概念，向前推了很大一步，讓這些「聰明的金融創新點子」，不致於因安隆案而被埋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