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情情怯」這四個字是從魚的口中吐出來的,而我也正是這個意思。
用這句話,就可以充分的、完全的解釋,為什麼我們之間有著七年的空白。
一句話就說完了的,但我還是要寫,不能不寫。
雖然我一直擔心,擔心我的文字,無法表達其中的幽深微妙於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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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司前幾天問我,到底有沒有靈魂伴侶這回事?
我異常篤定的回答,有的,絕對有的。
而且,幸運的話,可能不止一個。
她再問我,難道不會想占有嗎?
不會的,我想,靈魂伴侶的最高境界是,你們相愛,但不要每日每夜的相處。
天使本就屬於天堂,而非落入凡間,忍受瑣瑣碎碎的日常的磨難。
你不會捨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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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要形容魚的出場,我想起的是<特洛伊>裡的阿基里斯。
當眾人在戰場上摩拳擦掌,以排山倒海的姿態整理出驚人架勢,他老大還在被窩裡呼呼大睡,不知今夕是何夕。
然後,好整以暇,用最從容瀟灑的樣貌,以石破天驚的速度,穿越千軍萬馬,來到最前線。
身手乾淨俐落,不拖泥帶水。
在眾人驚魂未定之時,他已然消失在所有人的視線範圍。
飄飄然,來去一陣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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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個頭很小,但你無法將視線從她身上移開。
她就是有這種能量,從我認識她第一天起,就感受到那股驚人的氣勢。
你可能倍感威脅、可能妒忌她、甚至討厭她。
但說起她的才華與能力,又不得不豎起姆指說聲好。
這就是魚。
活在眾人的包圍、活在聚光燈下的魚。
巨星一般。
然後,我一向遠遠的看著她。
我們隱約知悉彼此有著良好默契,講話投緣,但一直保持著相當的距離。
我以為,如果不是她願意,沒有任何人得以靠近她多一點點。
就這樣,我們從大學畢業之後,便失去了聯絡。
直至今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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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是想念她的。
在生活中的某些片刻,偶然間就會想起。
然後會在認識的人當中,打聽她的近況。
我知道她表象的狀況,就是無法得知她的心理狀態。
她好不好?喜歡自己的生活嗎?這些年來,生命經歷了什麼樣的周折?
我很想知道,卻從來沒能打過一通電話。
我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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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樣的。
一路走來,許許多多在生命中某個階段跟你要好到無所不談掏心掏肺的知心友人,在時間輪轉之下,再聚首時,你只是覺得面目全非。
有一搭沒一搭的硬擠出話題,難堪的說明解釋交集當中的空白。
你幾乎想掛斷電話,或者從咖啡廳裡奪門而出。
然後想著,再也再也不要跟這人聯絡了吧!
沒有任何不愉快或爭執,你只是覺得,何以,原來的默契蕩然無存,交談的品質竟然如此的不堪。
其實痛心的程度,遠勝於敵人的傷害攻訐。
就這樣,朋友一個一個的丟。
對於魚這樣的朋友,你越是在意,就越是提不起勇氣,去面對任何的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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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她出其不意的再次出現在我的生命中。用文字的方式。
而我等這一天,大概已有千年之久。
我們都不願意面對懸著話筒說不出半個字尷尬。
幸好有文字。
她看我,我看她,的文字。
於是明白,兩個人其實都沒變,還是那調調。
心領神會、心意相通,都還是在的。
但我還是害怕。
像是看到她把我加入MSN後,第一次上線看到,竟然在三秒鐘之內逃之夭夭。
接著連續兩天躲著不敢登入。
我害羞,也膽怯吶。
不知如何面對,我還沒準備好。
出乎意料的是,開始交談之後,就無法自拔了。
雖然七年的時空留下大片空白,但默契好到,我們常常打出一樣的句子,對事情有著相同的反應。
屢試不爽。
甚至有人反應,跟我或魚在MSN聊天,「感覺像是同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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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跟我約定重逢的時間,我卻迫不及待。
愛演的我,決定出其不意出現在她面前,
我滿心歡喜的,挑了一束花。
捧著花走在街上,腦海裡突然浮現了吳爾芙(Woolf)在戴洛維夫人(Mrs.Dalloway)所描寫,也正如<時時刻刻>中的克勞麗莎一樣,出門為好友買花。
是的,面對這樣一位朋友,你能說什麼做什麼呢?
不過就是帶一束花,
去看她。
我等在公司門口,預計到了晚餐時間就衝進去把她揪出來。
誰知道,鬼使神差的,六點半一到,她竟然緩緩地從樓梯走上來(她公司在B1)。
四目相向,我們同時驚呆了。
沒有尖叫、沒有擁抱、沒有流淚。
她以為是過於思念而出現了海市蜃樓。
我懷疑是她聽到我的召喚而悠然現身。
總之,我們見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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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到面,談了話之後,發現,很多事都不一樣了。
恍然大悟,原來自己說到底並沒有自閉的毛病。
只是99.99999%的人聽不懂我說話,而我又太懶得浪費唇舌、只是不想一再面對不斷說明之後還是無可避免的質疑與不解、只是別人的驚嚇反應總是讓自己受傷。
所以一次一次縮回自己的殼,話越說越少。
直到遇上了魚,才知道自己有多麼多麼的渴望交談。
最重要的是,心上的缺口,竟然不藥而癒。
由著早就放棄,以為不可能出現的「純粹」,竟然奇蹟似的發生了。
我,盼了半輩子,終於等到夢幻中純粹的愛。
魚的愛和勇氣,是一股神密的力量,一帖完美的處方。
然後,我知道我再也不用鎮日苦苦思索關於相信、關於永恆的疑惑。
等你遇上了,一切就再明白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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