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確實明確描繪我經常胃痛復發的日子！
如果你想進出版業
◎陳穎青 五十二年次，台東人
現任貓頭鷹出版社社長，「自然珍藏系列」及「貓頭鷹書房」書系主編
每次有編輯的職缺，總會引來許多沒有編輯經驗的人，滿懷熱情地前來應徵。但因為多年來的經驗教訓，我現在通常都不考慮聘用新人。
「問題是你們都不用新人，那新人怎麼有機會累積歷練，成為有經驗的編輯呢？」有一回一個不死心的小朋友寫信來質疑。
這確是實情，如果出版業的同行人人都堅持非熟手不用，那很顯然，出版業很快就會因為沒有補充新血而成為老人的行業。而在自然的行業轉換率流動下，這個行業將只有流出而沒有流入，我們很快就會面臨出版業的人才恐慌。
為了避免這種雙輸的局面，本期來談一下「新人如何進入出版業」。新人進入出版業的門檻是怎麼來的呢？如果知道門檻形成的原因，我們對付起來應該會比較簡單。一般常見的說法是，新人沒有編輯經驗，因此出版社需要花額外的人力時間從頭教起。對台灣大部分的小規模出版社而言，日常工作已經不堪負荷，如果增加人手不是分擔工作，反而是增加麻煩，當然沒有人願意這麼做。
不過就個人經驗顯示，這個常見的說法並非實情。出版社教導新人，並不需要開設課堂，招聘講師，新人先學滿一百個學分才能上工。不需如此。
新人在出版社是所謂師徒制，每件事教一件做一件，過程中遇到不懂、不會、沒碰過的，就是發問，問越多學越快。做中學的工作模式可以讓任何新人在上班第二天就開始獨立作業（至少大部分時候看起來像獨立作業）。
任何事情教一次，理論上就可以類推到下一本書上，只要經手一本書從簽約到上市的過程，差不多就等於做書會經歷的每件事，都經歷過了。
這就是我所看見的實況，編輯是個入門簡單，但是畢業無期的工作。你可以一下子就開始「獨立」作業，但是你做了五年，也仍然是個學習中的編輯，還有很多事、很多書、很多問題，你沒有碰過，也沒學到，還在摸索。還在摸索。
做翻譯書和做自製書，做文學書和做財經書，做彩色書和做黑白書，做店銷書和做教科書，每種差別就像一種新的行業。隔行如隔山，市場規模、工作方法、出版節奏、風險毛利，都可能完全不同。
新人上手編輯並不難，難的是你做了一年以後，仍然樂在編輯，願意把出版當成生涯發展的重心。而這正是出版社對新手最大的憂慮。新手總是把工作想像成某種天上才有的行當。
出版這一行，抱定「老闆付錢請我來看書」的想像而入行的，大概沒有九成也有八成（包括區區在下）。許多人以為編輯是某種優雅而高尚的職業，他們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他們浸淫在書的世界中，好像時光永恆停駐，他們可以優雅從容，行有餘力還可以舞文弄墨，留下薄名一番。
當然真正做了編輯，你就會明白以上種種純屬誤會。出版是文化創意產業，這意思不是說因此這個產業就因為充滿文化氣息而優遊自得輕鬆灑脫。剛好相反，這個產業因為充滿文化氣息，而需要內部工作者嚴密備戰，學得一身商業技術但是外表還要優雅從容。
你的作者有拘泥不通世務的學究，也有在商言商現實得緊的生意人；你的協力者有自以為藝術不容妥協的平面設計，也有半路出家連基本功都不熟的美編；你的印刷廠三不五時就會給你出狀況；你的經銷商動不動就退書延帳（更別說書店殺你折扣決不手軟了）。
（忍不住引用一下自己的句子：我們腳踩在水深火熱的亞當斯密世界，臉上卻要擺出優雅高貴的微笑。）
編輯的工作就在盯人、開會、想文案、退稿（寫和藹的退稿信）、申請稿費（你會發現你花了許多時間在填寫支出申請單）、規畫、安排、找人（而常常找不到）、求爺爺告奶奶、辨認協力工作者的真心還是謊言、上面應付老闆、下面哀求外編協力、裡面跟電腦奮戰、外面跟紙行印務記者導讀老師周旋，等等疲於奔命的日子中度過。「老闆花錢請我來看書」？原來只是春夢一場。
出版社為什麼總是擔心新人入行呢？因為你總是因誤會而入行，然後因了解而分開。
可是出版社投注在新人身上的心力有多少呢？無法估算。那些無法估算的心力常常只是成就了讓新人終於明白，原來出版社不是想像中那樣美好、優雅、有氣質的行業，因而死心他去。
這個行業有有趣的地方，但跟優雅氣質並不相關，這一行最成功的編輯，骨子裡都是精明的生意人，只有他們夠精明，最後才有辦法表現得優雅（孔明因為夠老謀深算，所以才有辦法在城樓上彈琴）。
所以我們的忠告是什麼呢？最簡單的方法就是證明你完全明白，編輯是一門什麼樣的職業。你知道編輯不是「老闆花錢請我來看書」那樣爽快的差事，而你樂於以這樣的理解繼續追求編輯的生涯。
如何證明呢？
第一步是在學校裡就先爭取任何可以擔任編輯的工作，不管是校刊或者學報，不管是雜誌或者論文集，盡量爭取。
第二步是爭取任何（即使是羅曼史小說）出版社的工作機會，建議你先從小出版社開始投遞履歷，這是我所知道的現實，小出版社比較可能接受新人，因為他們以偏低的起薪作為對價。如果你一心想要入行，那這一兩年的薪資待遇就別太計較了，先入行再說。
等你真的入了行，蹲了一兩年，這時候你可以把目標放在比較大規模的出版社。你做了兩年編輯，然後還敢繼續應徵編輯工作，這就是最好的證明，證明你完全了解編輯是什麼性質的苦差事，而你樂於以那樣的理解繼續追求編輯的生涯。
這很像從小聯盟一路爬上大聯盟？沒錯，（一般而言）中、大型公司比較能讓有能力的編輯施展抱負。如果你真的有抱負，你終究應該到大聯盟去打天下（但不必一開頭就非大聯盟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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