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律師走了
100/02/26凌晨
雖說這好像是可以預料得到的事
之前就知道時日無多
從知道生病到參加他兒子婚禮親見他卻認不出他的時候
就知道傳言中的疾病其實比想像中的凶猛
但當消息真的傳來
還是難以置信
無法反應
沒有真實感
關於死亡
直到參加3/4公祭那天
站在靈堂後面看著照片上依然燦爛憨直的笑容
眼淚才止不住的一直流
蔡律師真的走了
先前聽說他生病後有空還是會進事務所
看他寫mail還說會坐高鐵去南部開董事會
所以想應該一切還好
直到在他兒子婚禮上見到他
除了握手的時候依然有力
但親眼所見
已知一切都沒有想像中樂觀
在婚禮上沒能多說什麼
但是想說他事務所就在樓上
找個他有進辦公室的時間再好好上去看看他就是
然後是年底雜事太多
然後是天氣一直不好聽說他沒進來
然後聽說治療狀況不理想他沒進來
再來
就是聽到他走的消息了
站在公祭會場
看著蔡律師的照片
想起過去的種種
他是帶我入門的師傅
雖然仔細算算前後時間不到兩年
但那十幾個月的時間除了專業之外
還養成了我後來一些根深蒂固的習慣
比如說
現在的我在簽名時也會一併寫下日期和時間
比如說
改東西的時候會在行首打勾註記
比如說
坐排班計程車就算車子再爛也要從第一輛坐起
不可以挑計程車
所以曾經有一路坐到板橋也在大冷天開著窗的經驗
只為了驅散車內瀰漫不去的恐怖便當味與煙味
不過 凡事總有例外
如果只搭短程就不該坐排班車而要路邊攔車
因為不能讓司機辛辛苦苦排了老半天卻只能賺75塊
但路邊攔車也是有學問的
要往後走去攔路邊車
不能當著排班司機面前攔車
因為這樣很沒禮貌
又比如說
不可以對秘書頤指氣使
在事務所裡秘書最重要
不可以對秘書不禮貌
連掃地的阿姨都要親切以對
還有…
客戶不見得永遠是對的
客戶如果一時想省麻煩或鴕鳥心態或短視近利只想趕快把事情解決就算
所以有時候客戶付了錢但還是鬼打牆或鬼遮眼的胡亂同意一些莫名其妙的條件或只想趕快把約簽一簽把事給了結
就算是客戶當下的意思
律師還是要站在客戶的真正利益著想
要分析給客戶聽 要擋他一下
不能順水推舟想著快快結案最好可以省麻煩
要幫客戶想想有無其他可以達成目的又能保障其利益或是使他不損失這麼大的作法
不能只想趕快案子結掉收錢了事 或是陪著客戶虛耗時間照收時數
就算是客戶的意思
但也不能以此為藉口寫出會讓自己專業「削面子」的東西
還有 不要「給熬」
亂教當事人一些有的沒的
最後反而害了當事人
還有什麼呢
嗯…下面的人得罪了大客戶的時候
如果不是有意或道德上的錯
或是根本就是大老闆的任性無理（禮）的情緒使然
做為一位所長
他不會要下面的律師去賠罪道歉
但為了事務所的利益著想
他會自己親自出面登門去按耐客戶去聆聽那些抱怨怒氣
回頭安慰並且機會教育小律師如何跟客戶應對的也是他
有時在事務所加班到很晚很晚
你以為只剩自己一個人了
出去倒個水卻發現他房間燈還亮著
你想是不是秘書忘了關燈繞過去看看
竟發現不知何時他從外面開會回來了
只是他在房間打起了瞌睡
原來他在陪加班的律師
蔡律師的個性很急
牽涉到法律意見或客戶的事
他討厭人家不求甚解打馬虎眼或輕忽以對
但他同樣也不喜歡在客戶面前大誇海口
蔡律師一急起來嗓門就很大
即使從電話那頭傳來都顯得大聲
不過大概因為自己也是這種個性的人
所以相處之道就是如果真是自己做錯了
就要在他還沒大聲念完你之前就要認了就要說好好好我知道了
如果是他誤會了或太急根本沒聽你說清楚就發火
你就等他大聲完再好好跟他講
有些人怕他
覺得他嚴肅
有些人不喜歡他或後來埋怨他
覺得他在某些人事物的處理時太退讓或是不夠果決
或有種種在個人相處或個案處理上
覺得被冤枉被委屈被虧待的許許多多恩怨情仇
這些事情也都略聞一二 甚至親眼看過
但也許我一開始實習就是跟在他身邊做案子
也許我太小咖 實在也沒什麼利益衝突或好被虧待的
所以在我印象中
他就是對我很好
很包容
雖然離開時他對於離職這件事有些小小埋怨
但說開來就沒事了
而且比較起來
想起入行的開始
之後的種種
和現在的一切
我真的很慶幸入行帶我的師傅是蔡律師
用身教和言教讓我學到很多做人做事與應對進退的態度
一直很有耐心的教我
幫我改東西
做得好也不吝嗇的稱讚我
包容我有話直說的個性 和有如狂風掃過總是堆滿紙張與文件的桌子與房間
對於我寫的note或紙條
雖然每次都嫌棄我的字根本就是「鬼字」 好像「畫符」一樣
但厲害的是
嫌棄歸嫌棄但我寫的每個字他都看得懂認得出
比秘書還會認
站在公祭靈堂的後面
想起的就是這些零零碎碎的小事和畫面
就是這些微不足道的瑣事
讓我眼淚擦了又流 不能止
我在想
為什麼最後沒再去看看他
陪他吃他最愛吃的水餃
為什麼就只因為擔心會有人誤以為自己去看他是因為想回事務所就避著不去看他呢
去看他
只是一通電話問他在不在有沒有空 只是轉換個電梯的功夫
但為什麼就為了一些就算明天再處理公司也不會倒掉的雜事
就拖著沒上樓去看他呢
所以最後沒能跟他好好告別
沒能跟他親口說聲謝謝
YC說來參加公祭是因為想要跟蔡律師說再見
是啊
蔡律師再見
謝謝你的教導
YC在婚禮過後去事務所看你
聽說當時你還跟他提起我還稱讚我還在關心我
沒想到
最後沒能親耳聽到你說這些話
沒有親口跟你說再見
沒能親口跟你說謝謝
沒能親口告訴你我真的很高興也很慶幸你是我入行的師傅
不好意思
真的很不好意思
再見了
蔡律師
你知道噁心的話我是不會說的
想起當初實習滿五個月後要暫時離開去律訓一個月的前夕
我把要移交給別人的案子交接完成的清單跟你一一再次確認
你問起這五個月實習的心得
想到可以暫別一個月去每天按時受訓上下課
可以暫時脫離每天加班的日子
就隨口說這五個月的實習的心得喔～就是「天上一日，人間百年」
你聽了哈哈大笑說我根本是在罵你 是在說這五個月的實習是「度日如年」
當時我回說這是稱讚 我是在稱讚事務所有如天堂呢
再見了
蔡律師
就像多年前要去律訓前那句玩笑話說的
用日曆天來計算
相處的時間不長
但那些跟旁人事後說起來沒什麼大道理 也說不出個所以然的瑣碎片段
其實都隱藏在以後每天每天的工作與生活裡
留下軌跡
所以
謝謝你
蔡律師
再見了
～記‧念 蔡欽源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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