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耳失聰 阿佐，文字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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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里斯：那究竟是悲傷的淚還是喜悅的淚？
美琳達：那不都是一樣的淚嗎？

－《美琳達與美琳達》



曼哈頓一間餐廳內，一班朋友在飯桌上熱絡交談。其中一位劇作家，正與另一位劇作家爭論生活究竟是場喜劇或悲劇。辯論僵持不下之際，有人開始說起一個故事，要兩人決定那是喜劇或悲劇的題材：某個名叫美琳達的潦倒女人，在夜里冒昧闖入一個進行中的飯局……

可是，這樣的劇情開端究竟會導向喜劇抑或悲劇呢？兩位劇作家各自編起了兩個不同版本的故事，一邊是幽默喜劇，另一邊是冷調悲劇，故事細節與節奏隨著喜劇或悲劇兀自發展，伍迪亞倫的電影《美琳達與美琳達》（Melinda and Melinda）就在不同的可能性中逐漸攤開。

貫穿兩個風格迥異的故事的，是同樣叫美琳達的潦倒女人。帶著纏身的不堪回憶與婚姻官司，酒精與藥物，美琳達在她降臨的家庭里掀起了陣陣漣漪。喜劇版美琳達是女導演蘇姍與失意演員荷比這對夫妻的鄰居，有點脆弱，卻天真笨拙得煞是可愛；悲劇版美琳達暫時寄居昔日好友羅蕾與演員丈夫李的家，沖動緊繃，神經質得甚至帶有自毀傾向。

飾演真性情女子美琳達的是名不經傳的Radha Mitchell。一人分飾兩角的電影并不少，隨手拈來有塔可夫斯基的《雙面維若尼卡》及巖井俊二的《情書》。前者尤其與《美琳達與美琳達》有異曲同工之妙。Radha Mitchell演來稱職，我個人偏愛悲劇版里她的表現，歇斯底里中透著直率的感性，將她對生活的絕望與期待發揮得淋漓盡致，相比之下喜劇版刻意壓抑后遜色不少。

伍迪亞倫的電影里若自己沒有下場演男主角，觀眾往往可以在別的男演員中看到熟悉的「伍迪亞倫」影子，之前他的作品中有John Cusack、Kenneth Branagh）、Jason Biggs等人輪番上陣作伍迪代言人，這次「飾演」伍迪亞倫的是喜劇片新寵Will Ferell。他飾演喜劇版里無可自拔愛上美琳達的失意演員荷比，為伍迪亞倫向來嘮叨自戀的形象添加了份討喜好感。

不知為什么，伍迪亞倫的電影總是能夠吸引一眾好戲的演員，讓這些明星們甘心委屈不多的戲份與大導演合作。這次表現讓人驚艷的就有《男孩別哭》（Boys Don’t Cry）中一鳴驚人的Chloe Sevigny，以及飾演鋼琴家伊里斯的黑人演員Chiwetel Ejiofor。一幕兩人在燭光閃爍的餐廳中相互試探情素的對手戲尤其深邃動人。

兩個故事中具有相似之處，喜劇中隱藏著現實的殘忍，悲劇也偶有可笑環節，來到尾聲漸漸叫人分不出哪一個是喜劇哪一個是悲劇了。《美琳達與美琳達》當然ㄛO伍迪亞倫最好的作品，細觀之下不難察覺它帶著太多他舊作的影子，依然迷人的紐約市，依然悅耳的爵士配樂，當然也有伍迪亞倫迷熟悉的人物角色，及現實生活中並不常見的「學者式」睿智對話，及少不了的尖酸刻薄。

只是這一次，導演似乎做得更甘脆了。伍迪亞倫甚至冒險舍棄觀眾的投入感由始至終直截了當告訴你：電影只是電影，所有劇情人物均構筑于一場飯桌閑談的虛幻之上。如此一來，或許觀眾的感情無法隨人物的際遇擺渡起伏，卻更能在冷眼旁觀中看透真實生活讓人不寒而栗的殘酷面。當然也包括了可笑面。

說不上什么原因，這個下午看完《美琳達與美琳達》后我總覺得意猶未盡，一時興起，找來了伍迪亞倫1977年的經典之作《安妮荷爾》（Annie Hall）重溫。影片甫開始，當時還很年輕的伍迪亞倫對著鏡頭喃喃自語。他說，「這正是我對生活最根本的看法：充滿孤獨、迷惑、苦痛及快樂，而這一切總是結束得太快。」

生活原是悲喜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