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耳失聰 阿佐，文字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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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蘭巴特（Roland Barthes ）在著作《戀人絮語》中說：「在一見鐘情的狂喜之后，在因戀愛關系引起的種種煩惱出現之前，有一段幸福的時光，所謂緣分──情投意合──就是指體現這幸福時光的情境。」

因此請容我質疑電影《A Lot Like Love》里兩個年輕男女毫無說服力的愛情，其保鮮期究竟可以持續多久？年輕的奧利華與艾美莉每一次的邂逅都那么短暫，根本來不及認實並瞭解對方。他們共渡一段飛機航程，共同搭乘快鐵，共同吃飯參加跨年派對，即使是高速公路上的奔馳，也必須在日出之後帶著昨夜一絲溫存趕著說Bye Bye。一切快速簡短，恰到好處地只供他們記下美好的部分。

沒有柴米油鹽，沒有外界壓力的介入，沒有任颻t擔，愛情如果可以如此每次相處均短暫地如蜻蜓點水不多不少剛剛好，是不是就不會那麼快夭折？

相識的初期，情侶們循序漸進去探索對方的一切，或許那股強烈的好奇心也可算是愛情的一部分。從一開始奧利華手執的相機鏡頭尾隨捕捉艾美莉的倩影，到艾美莉探問奧利華的星座等資料，以至於兩人對對方的過往的猜測揣想。那裡頭有種貪婪的滿足感。羅蘭巴特又說了：“緣份使（已經被迷住、被俘虜的）戀人感受到某種超自然的偶然造成的震撼。”

因此相互吐水可以是飯桌上的樂趣而不是胡鬧，向對方展示滿口咀嚼的食物會引人發笑而不是惡心。

可是這震撼在每次相聚的時光中漸漸消褪，當戀人們互相徹底瞭解后。奧利華的分手原因，是同住女友無法忍受他對她的忽略。而艾美莉兩次分手經驗，正好赤裸坦露愛情甜蜜外衣底下的殘酷真相──酷帥的搖滾樂手變得蠻橫粗暴；才華洋溢的劇作家變成背叛的情人，難道艾美莉還沒看懂問題根結？她是否知道有朝一日奧利華也會變成一個她最無法忍受的人？

羅蘭巴特倒是坦白得有點殘忍了：「在這幸福時光后便是一連串戀愛的麻煩……持續不斷的痛苦、創傷、焦慮、憂愁、怨恨、失望、窘迫還有陷阱－－我成了裡頭的困獸，老是提心吊膽，生怕愛情衰退，怕這衰退不僅會毀了對方与我，還會毀了當初的緣份，那種神奇的情投意合。」

一次道別時艾美莉在催促奧利華上車時不慎說遛了嘴：「你快走吧，我對你感到厭倦了！」那當然是一句戲言，但聽起來何嘗不是鏗鏘有聲得讓每個戀愛過或正在苦心經營一段感情的人心顫。最難堪的是戀人們除了狠心放手，什麼也做不了。

《A Lot Like Love》這個愛情故事並不動人，並且略為草率地始終讓人無法信服這兩個天真男女之間所謂的真愛（每次與他人分手后才重燃的熱情能持續多久？）。不過閱讀羅蘭巴特如何剖析愛情課題，讓看電影后又多了几份想像思索的餘味。

劇情中事業失意的奧利華終于重拾信心要追回艾美莉了。他帶着一把吉他來到那美麗的花圃中央──

無聲無息，熒幕上的畫面突然消失。電影院毫無預警地亮了起來。放映機器發生了故障，觀眾開始起哄了。身旁的友人低聲埋怨，說迫不及待想知道故事的結局。

我卻突然想起艾美莉常常掛在嘴邊的那句：

「別說，說出來就把一切都搞砸了。」

于是我突然就不想看到影片的結尾了（也已經知道這段好萊塢式愛情會怎樣以虛假卻耽美的姿勢結束了）。所以，難免會在心裡嘀咕：停在這里就好了吧，故事再說下去似乎就會把什么搞砸的了。

可是電影院徐徐暗下畫面恢復正常，故事繼續上映，奧利華與艾美莉深情相望。我卻有些不耐煩了，同時有些不忍看着戲裡戲外那些愛情悄然步向那無從避免的下場。

而羅蘭巴特坐在暗處，冷冷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