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耳失聰 阿佐，文字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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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年前的新加坡國際電影節，選了大友克洋的動畫電影《Memories》為閉幕電影。當時導演親自帶着作品前來會見動畫迷，不知是行程中哪個聊天話題或靈感竄躍，這邊廂推介新作，這邊大友克洋又萌生了另一個故事構思。事隔10年，這個構思已是大友克洋另一部動畫鉅作《蒸汽男孩》，并成了第18屆新加坡國際電影節的開幕電影。

新加坡國際電影節策展人謝福隆娓娓道來這段故事，個中淵源深遠，也讓人終于了解為何今屆的影展會選了部動畫電影來掀開序幕。前后相呼應，既有《蒸汽男孩》開幕，于是閉幕也找來了另一部動畫電影，押井守執導的《攻壳机动队2》。再加上另一部描繪未來世界的韓國動畫電影《Wonderful Days》，這可樂了新加坡的動畫電影迷，據悉戲票非常搶手。

可是我在看過《蒸汽男孩》后難掩些許失望，震撼與驚喜并沒有預期的大，雖然特效場面如公路蒸汽車追逐片段與飛行冒險等，都展現了只有在動畫世界里才可以如此盡興并自由發揮的高超視覺效果，成功將幻想化為可能，但我還是略嫌故事情節平淡了些。

每次參與一場電影節，我最熱切期望的不是哪個大明星的光臨，而是哪個大師導演的作品回顧展。尤其是許多大師早期的作品，幾乎只有在影展中才得以一睹全貌。這次新加坡電影節除了有向越南導演致敬的焦點環節，還放映了侯孝賢、艾妮絲娃達（Agnes Varda）及意大利導演Pupi Avati的大部分作品。

娃達是我頗為欣賞的導演之一，在前幾屆的曼谷電影節曾與她有過一面之緣。這次除了觀賞她于1954年拍的第一部黑白電影《Brief Point》，也搶先看了她去年最新的作品《Cinevardaphoto》。相隔超過半個世紀，娃達的影片風格始終散發着女性特有的細膩、溫婉與迷人。她拿手的講故事技巧與女性觀點，在男性強權的電影界里尤其非凡。新作《Cinemavardaphoto》其中一段是她對一個藝術家的側寫。這個女藝術家搜集了上千張內含泰迪熊的老相片，分門別類后展出。由于照片年代悠久，展覽營造出一種詭異神秘的氣氛。老照片在娃達的鏡頭中緩緩傾吐出似真似假的故事，平凡的題材一經她的處理往往就有了深邃的質感。

18年來都積極參與籌備影展的謝福龍表示，政府的資助每況愈下，根本是“開倒車”的行為，極度拮倨的資金根本無法辦如此規模的影展。至于政府堅持要參展的影片接受電檢局查檢，謝福龍個人也頗不以為然，并列舉別的影展如釜山及曼谷的國際電影節的影片均是未經刪剪，以表對藝術作品的尊敬與支持。不過，資金雖然不易籌，他們仍然沒有放棄。一年接着一年辦影展，這是電影節籌委欲發掘并推介好影片給觀眾的一種堅持，也是觀眾買票入場觀賞電影的誠心支持。

雖然資金有限，電影節還是引進了不少精彩影片，包括國際聞名導演如拉斯馮提爾（Las Von Trier）的《五道電影難題》（The Five Obstructions）、高達（Jean-Luc Godard）的《我們的音樂》（Our Music）、溫德斯（Wim Wenders）的《豐腴之地》（Land of Plenty）、丹尼波爾（Danny Boyle）的《Millions》及韓國金基德的《欲海慈航》（Samaritan Girl）。不過我依憑過往的經驗，知道這些名導作品日后不難在別的場合觀賞到，所以故意把觀影觸角伸向較為陌生的名字。

奧地利電影《約瑟三部曲》（The Josep Trilogy）就是在這樣的冒險下意外的驚喜。這部被喻為風格類似芬蘭名導Aki Kaurismaki的導演Thomas Woschitz的作品，融合了黑色幽默與公路電影的元素，講述5個同樣名叫約瑟的樵夫的故事（每次有人介紹他們5人時都會說：“讓我來介紹，約瑟、約瑟、約瑟、約瑟和約瑟。有夠絕的）。演員的表情、配樂與場景均冷得要命，對白也極少，卻是我個人喜歡的格調，三部曲像是3則叫人玩味不已的黑色幽默極短篇。

不過后來還是忍不住去捧了高達大師的場。這位法國新浪潮名導來到今天，電影手法已經純熟到將文字與影像，真實（紀錄片）與虛構（劇情片）多種不同元素玩弄得得心應手。從一幕幕殘酷血腥的戰爭畫面開始，中間是多場真理的爭辯（雖然有的不容易聽懂），來到最后竟詩意飽滿地呈現一個夢幻般寧靜美麗的伊甸園。明明是風格相異的3個部分，經他連起來卻有了貫穿的主題。“我們的音樂”指的是啥還有待觀眾自己去揣想去感受，不過影片濃郁的反戰意識是明顯不過了。

可是要說到真正感動我的電影，非韓國獨立導演No Dong-seok首部影片《我們這一代》（My Generation）莫屬。這位很年輕并語帶生澀的導演來到影展現場介紹自己的作品，直指他想借影片呈現韓國年輕人在現今社會中真正的面貌。仿佛遭社會遺棄的一對年輕男女，單純得難以在殘酷的大城市中生存。他們散渙的眼神布滿絕望，深沉得讓人不忍直視。生活的窘困把他們逼向絕境，有一幕男主角被哥哥出賣盜用他名字貸款，他發現時要拖哥哥到后巷痛打一番，最后卻是擁抱着哥哥痛哭。還有女主角一步步陷入難以翻身的債務，以及被上司辱罵時的面無表情。那種徹底的無助感漸趨沉重，最后一幕毫無預警的眼淚更為這份無望加添了心酸。

夾雜黑白片與彩色（這個安排也饒有意思）的拍攝手法，導演在6位非專業工作人員協助下完成這部作品，演出精湛的男女主角都是初次登上大熒幕。資金雖然有限，資歷也淺，影片卻拍出了如《綠洲》導演李倉東說的 “這部電影震撼了我！”的深度與效果。



刊于東方日報19/05/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