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耳失聰 阿佐，文字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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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我坐在這裡等你了。

依循約定的時間抵達，你仍與久違的朋友聊得興起。再多個半個小時吧，你懇切地說，並邀我加入，那眼神裡閃過一絲歉意。可我不想打擾你們的話題呢，於是婉拒了你的好意。說好你結束後才來找我，並打算到附近哪個未打烊的地方坐坐，點杯飲料，看看書，讓時間過渡。

對不起我們十二點要打烊了，站在餐廳門口的服務員冷冷表示。我還來不及探頭就遭擋於門外。瞥了手錶一眼，再過三分鐘就將邁入新的一天。還好尾端有見pub似乎仍舊熱鬧，於是往裡頭找了個位子坐下，點了杯冰摩卡，再加一客薯條。

午夜的pub燈光並沒有想像中昏暗﹐我繼續看著那本隨身攜帶的《村上春樹去見河合隼雄》，企圖將自己隔絕於這吵嚷的氛圍。耳邊傳來的是周杰倫的歌曲，可我右上方那電視熒幕是好多年前稚氣未脫年輕靦腆的李克勤主演的香港電視劇。無法理解為什麼咖啡廳或pub裡總愛播放關掉聲音的電視節目（難道充作畫面恆常轉化的裝飾品？），同時播放毫不相關的音樂。

有朋友在嘛嘛檔看過港片配印度歌曲的，才堪稱經典。大相徑庭的兩者配搭在一起的突兀感回想起來還真叫人玩味。

我前方幾公尺以外是那依舊留著鬍子的音樂人和一桌的年輕小朋友聊天。他是在分分享作音樂的辛酸嗎？右邊異常喧嚷的是一群看起來三十歲左右的男女，他們乾杯、鼓掌、歡呼大笑，一個女生在同伴們的起鬨聲中站起來豪氣地飲完一大杯啤酒。那姿態，仿彿是鐵下心要把年少時候來不及揮灑的狂妄通通宣泄於今宵。

我把手機放在桌上，惟恐聽不到鈴聲而錯過了你的電話。或許你已經知道（我那不懂得說謊掩飾的神情早偷偷泄漏），我並不是善於等待的。性子急躁的我每次跟別人約會，常會在等待那姍姍來遲的友人的過程中不斷留意手錶，怨氣逐漸積存成長，有幾次幾乎就要憋著一肚子氣率先離開。

可是，認識你後，這些你讓我等你的時光裡我在慢慢學習著，等待。同時﹐年紀漸長的我也在學習讓自己心平氣緩，冷靜並從容面對生活裡種種迎面而來不期然的變更。學會不執著，學會寬容。也如同一個控制情緒的練習，而我在這游戲般的訓練中闖了一關又一關，慢慢地，看著自己慢慢蛻變成一個更成熟的自己。

至少，我是這麼相信著。

你知道嗎在這些等待的時光中，也有意外的收穫。後來我發現我每一次都是在節奏急速的生活裡意外地偷取了一點時間，突然手上無來由被賦予了一段靜心看書的空檔。於是小心翼翼珍惜著，就像此刻我妄顧周遭的喧囂耐心地翻閱這本書一樣。

可是﹐可惡的服務員竟把燈光調暗了﹐因為樂隊準備要演出。那是一首首再通俗不過的流行曲﹐頻頻忘詞的樂隊主音拉開嗓子在唱，間中夾雜幾個難堪的冷笑話。氣氛愈來愈熱鬧了，那桌顯然情緒高昂的男女甚至離開了座位隨歌起舞。

像個被錯置入這環境中的局外者如我匆匆吃玩那盤過度油炸的薯條﹐一口氣喝完冰摩卡，在聲浪還未把我徹底吞噬前趕緊離開。一個女生走到臺上伴舞，那主唱不知為何選唱了英文歌曲，咬字模糊得讓人聽不下去。你的簡訊剛巧來到，說十五分鐘後來找我。於是隨便在外頭找了個靠著柱子的位子坐下，背著舞台繼續看書。也繼續在鍛煉這種自環境中抽離的方式，我突然像個頑童般享受這個游戲。所幸這燈光較亮，惟避不了的是身後繼續拍打淹來的喧鬧，偶爾迫使我提手掩住右耳才能專心看書。一個穿橘色襯衫洋人男子站在門外觀望，臉上是說看不出情緒的表情。

你還沒來。凌晨的街道空蕩蕩的，仿彿這間pub已經把四週的聲一滴不留全吸了進去了。結果裡面充盈的聲響幾近要滿溢出來，外面圍繞的卻是靜默冷清的街巷。而我恰恰坐在中間。每讀幾段文字，就不由自主抬頭遙望，看何時你修長身影會出現在那路的盡頭。

也許，正如我在讓自己成為一個更好的人一樣，我也在這段感情中學習讓自己成為一個更好的戀人。比如，一個更善於等待的戀人。等待什麼呢？等待可能降臨的幸福，或那所謂的長久﹖抑或，等待一抹會復燃曾經冰封過的心的笑容？

我在等你與我一起尋找那答案。

我再抬頭（是第幾次了？），而你正從路的另一端走來，神采飛揚，似笑非笑，在那暗夜裡散發日光般的溫熙。




圖：waiting for rain 2（摘自www.explodingdo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