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耳失聰 阿佐，文字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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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1967年歲末的聖誕，兩個布拉格家庭在各自的溫暖家室（電影名稱的意思）裡歡騰共慶，用食物、禮物和音樂，還有誇張的笑話來避開戶外的寒意襲人；可是這份舒適只短暫延續至隔年的8月21日，在震耳欲聾的蘇聯軍机掠过他们房子上空，侵略他們國土以前。

推崇共產主義的Sebek先生總是為東德的新科技沾沾自喜，可是就像那被兒子擲地就應聲碎裂的塑膠杯子，及遇熱即溶解的塑膠茶匙，片刻慰藉輕浮如謊言，政變後的殘酷般粉碎了他一心构筑的夢想乐园；鄰居Kraus先生建立模擬紀念碑以緬懷昔日的抗戰經驗，脾氣暴躁的他吆罵聲愈大，愈是顯現出他日漸消退的信念，即使一曲國歌再弹奏得再鏗鏘激昂，或奔到露臺喊破嗓子辱罵敵軍，也阻擋不了轟隆聲中強行進入的軍機及坦克。

电影充斥着黑色幽默，那些詼諧笑話，近乎愚昧的荒诞无稽行徑，譬如Sebek逞強把頭浸在水裡屏住呼吸，以及Kraus父女因食物樣式的名稱引发的一场爭執，讓觀眾如我不免也隨著群眾放聲大笑。可是，那笑聲多半陡然止住，尔后喉間略感苦澀，再无法开怀笑下去。甚至，有種無以名狀的悲哀。

才知道原来一則則笑話只是層輕薄糖衣，才嚼那麼幾下糖衣融解就嘗到底下的苦澀。每段惹笑的情節背後，都隱藏著人們看不到，或努力说服自己不要看到的不堪，甚至近乎残酷无情的緣由。

我久久無法忘懷電影後半部Jindriska與Michal共處在廚房裡的一幕。Michal睜大著他16歲還清澈的眼睛，凝望著他由始至終暗戀著的Jindriska。原本背對著他的Jindriska轉身，冷靜并不帶任何感情（就像她一開始對他一樣），在他額頭輕巧吻了一下。她仿彿說了些什麼，闡明自己和他親如兄妹的關係並硬生生截斷了一切曖昧的可能性。

Michal怔怔的一句話也沒說。讓人心疼的絕望表情。

在電影的開端，Michal早就企圖用一條繩子偏执地控訴他找不到出口的情感。影片結尾處相呼應的，竟是Michal的父親Sebek先生用和兒子相仿的方式面對他的絕望，結果也只換來自己灰頭土臉地從瓦礫中爬出來的窘態。一個面對國家政變，一個面對青春期的愛情，不同的年代對生命輕重不一的看待，不同的期待与绝望。

那個温馨聖誕夜37年後的今天，捷克電影《Cozy Dens》在城中剛落幕的歐洲電影節裡，讓對這段歷史一無所知的我和其他年轻觀眾橫跨時空走入這兩個60年代布拉格傳統家庭。在笑与不笑之间，其实我们都知道，即便是此时此刻尘世之间的安稳欢乐，说穿了也只不过是层裹着苦涩事实的糖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