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想到這首歌,這歌在我當兵的第二年冬天,陳冠蒨出第二張專輯時,那個冬天都在聽這兩張CD,那次放假去台南跟建國不甜甜哇齁吃飯,還去了許多地方海邊之類的,也許是休過年的假吧,回去營區又下起濕冷的雨,我們要下基地,所以大過年的還集合在中山室排演戴防毒面具、背神經解毒劑成分幫安妮做心肺復甦術,還有戰車的組成什麼的,那時很菜,位不高權不重的,所有體能都過觀惟手榴彈永遠丟不及格,明明那麼近,丟不過去,別人無法想像你為何二十五公尺丟不過去,就跟你無法想像拉個五下單槓有那麼難嗎一樣意思。當時山東人說,沒關係,人生有更多比把手榴彈丟及格更大的關要過,我說嗯,可是我覺得很丟臉啊,一直到鑒測還是沒過。沒錯,這根本算不得什麼,反正也沒手榴彈可以丟,真的要丟時為了不死到自己一定會丟到別人身上的。
阿文的爸爸有一把高掛在牆上褪色的銅喇叭銅喇叭
他總在酒後興奮地說著飄雪的冬天的老故事老的故事
多偉大的時代錯亂的民國三十七
孩子我的夢想在那個發了狂的年代
隨著戰火而已不在已不再已不再
雖說老兵不死也不要隨著時間凋零有些事難遺忘難遺忘
而光榮的昨天 無法遺忘的歲月為我唱首歌那個爸爸的時代
這是陳昇喜歡處理的題材之一,因為要講這麼長的故事,歌就會變得很長,這首歌有九分三十五秒,男主角叫阿文的,他跟他爸有許多問題需要解開。
朦朧的街燈阿文站在路口卻不知道是否該回家是否該回家
也許應該撥個電話隨便找個朋友聊聊自己生活的貧乏
阿文你別無奈爸爸他睡了嗎
感覺有一點罪惡卻不知道將自己往哪裡擺
過去的故事聽來其實叫人覺得不奈
我老子有他自己的時代老故事又不能不理不睬
而我的明天永遠都不夠精彩
隔天我妹傳簡訊要我打電話給老爸,我沒打只打給她,她說住院了,等開刀。怎麼挑過年開刀的,問有沒有錢,說有。過了兩天還在等,今天我爸打給我,我快嚇死了,他說還在等,不知道過年會不會還在醫院?每次他打電話來我都很害怕,就像小時候每次他一回家,我們原來在看電視的,一個個都趕快躲起來,他會咆嘯:「x你x,是看到鬼嗎?一個個都縮進房裡去了。」我不知道他現在還咆不咆嘯,但我弟手機打了三千塊,他只把手機收起來,說是沒有咆嘯,我不知道小朋友如何打出三千塊的手機?可是我妹也打過五千塊的,我講電話的功力強到每每讓人求饒,都沒講過這麼多錢,他們怎麼辦到的?為何不講市話呢?
他又說我在一個泥濘的壕溝裡望著自己的兄弟
你不要離開不要離開不要離開
他說老哥這一次我恐怕再也回不了遙遠的江南的老家
江南的老家江南的老家
秋天的黃河月色那樣美時間是長河有些事無法遺忘
麥浪在風裡飄呀爸爸在回憶中睡了
乍喜乍悲的無奈 對父親的愛總有不斷的疑猜
在夜裡聽見了嘆息才發覺他髮已斑白
你知道我回來想推開門讓我知道你都在
對彼此的關懷在爭執之後又拋開
「我在你這樣的年紀早已經提著比我高的長槍」
走遍了大江南北你又生氣的說起來
常常不知道那裡有錯也不知道要怎麼做
對彼此的愛就鎖在眼眸裡面
爸爸啦…爸爸我回來了
小時候我爸很喜歡說他幾歲時怎樣,所以我們也要怎樣,國中時他就逼我們學開車,然後說誰家的兒子國小就會開怪手,都會出去賺錢了,我心想,那你去叫他來當你兒子,後來我們真的學會開車,一個個都把車開去撞凹,十九歲那年愚人節,我剛拿到駕照不久,把車開上路邊種榕樹的算安全島吧,輪胎卡住只能叫他來換輪胎。
去年天氣轉涼時,老爸打來,我以為要說轉個幾千塊來花花,沒想到他說,天氣咧寒了,要多穿一點,聽得我非常慚愧,這話不是應該我打去跟他講嗎?
他問啊是當時返來?我說除夕早上才回去,剛好可以去買菜,來得及啦,問他買一頂新床好不好?他說沒有很好,我也這麼覺得,要不把所有的被子都換新好了,至少省一點。隨便算一算,錢都是不夠的,有了床就沒有紅包,而且我需要一場旅行,不是從台北到屏東的那種,我得去遠一點的地方離開一些事,但如果終於無法出國,也許應該去澎湖看洪姐,洪姐這幾年不斷開畫展,她說咖啡店生意不好,剛好有時間畫,要不然真沒臉展下去了--每次都一樣,她邀了好多次,我應了很多次,但每次都沒真的去,我想住在旅館,不想住在她家,她家搭飛機很方便,從機場走出來就可以走到的方便,可是刮風的冬天,滿眼荒涼。
滾滾的黃河流向無盡的東方爸爸在惡夢裡哭了起來哭了起來
到了那一天你要像我的兄弟帶我回到江南的老家
找我的親娘我的親娘
錯亂的年華爸爸偉大的時代
溫暖的南風風中飄著稻香依稀還有軍樂聲飛揚
阿文的爸爸躺在他的懷中孩子問說:「爺爺他睡了嗎?」
安心的睡吧…爸爸我已經長大有些事難遺忘
爸爸我答應你我們不再讓孩子憂傷
陳昇的長歌一不小心就會把歌詞寫到收不起來,但是我喜歡後段的鼓。這幾年爸爸比較閒了,雖然沒了老婆,可至少不用一天到晚吵架翻桌,大家日子都平靜些,以前阿嬤常哭訴她兒子阿文,沒錯,跟歌裡的阿文同名,把她的積蓄都借光沒還;後來阿文沒錢,他老婆的首飾也全都變賣光,他老婆繼續省吃儉用,也沒用到自己身上,沒說一句就走了,存摺裡十幾萬,剛好幫自己辦喪禮。換話題了,這首歌就說到這裡。這是2001年,陳昇「一個人去旅行」第十首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