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是大地遊戲的時間，我們一共設計了四小關加一個總關，預計兩小時內完成。
大地遊戲是讓小朋友們快速混熟的最佳方法，整個校園迴盪著「加油」、「加油」
的嘶吼聲，許多今天才第一次見面的小朋友已經手牽手東奔西跑，感情好得不得
了，動作快一點的竟然已經在遊戲中互訂終身，約好將來要結婚。
除此之外，這一期育樂營還出現了一個迷倒眾生、引發男生間戰爭的小美女---
蔚然那一隊的婉君。她的眼睛又大又水汪汪的，雖然才二年級，但舉手投足都溫
柔得不得了，吃飯的時候會把衛生紙分給大家、遊戲時有人表現不好她會輕聲安
慰，我們這些大姊姊和她一比簡直像女子摔角選手一樣粗魯，沒啥女人味。和她
同隊的男生為了博得她的青睞，玩遊戲時都非常投入，結果得了大地遊戲的冠軍。
檢討會的時候，婉君變成討論的重點，男生們談起婉君臉上都漾著幸福的笑容，
甚至有人打算訂下十年計畫耐心等她長大。女生們中意的則是少揚、少暉這對雙
胞胎，他們長得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而且兩個都精力旺盛，把負責帶他們的隊
輔搞得暈頭轉向。不過他們的嘴巴可是甜得很，看到每個大姊姊都是一臉誠懇的
說「妳好漂亮」、「妳好可愛」，雖然明知是謊言，大家還是聽得心花怒放。
接下來我們又討論了幾個比較安靜或比較暴躁的小朋友的個案，然後開始推明天
的流程。明天安排的活動早上先到科技大樓參觀，下午再轉移陣地到鄰近的學校
操場進行「流水學習法」。「流水學習法」的活動是從瑞瑞那一屆開始引進的，這
種學習方法共分四個階段：喚醒熱忱、集中注意力、直接體驗、分享啟示。簡單
說來就是透過親身體驗來學習，比起傳統的教學法，印象會更深刻。
由於這活動要請瑞瑞來帶，所以原訂計畫是讓怪留守幫忙小月煮飯，但小月卻說
反正高手會來幫忙，叫怪安心跟我們一起去。表面上看，小月對高手的態度依然
就是像好哥兒們一樣，但我們都認為遲早有天友誼會變質為愛情，畢竟這種血淋
淋的例子實在太常見了。
檢討會開完，我又在洗手台遇到蔚然，我們邊刷牙邊閒聊，我突然有感而發。
「你會不會覺得小朋友們談戀愛都很簡單？」我問。
「嗯。」他點點頭表示同感。
「那為什麼我一談戀愛就會變得很複雜呢？」我又問。也在心裡問自己。
「因為妳老是替別人想吧。本來談戀愛只是『喜歡』或『不喜歡』兩件事而已，
可是妳卻把別人的心情全都考慮進去，怕別人會傷心，最後才考慮到自己。」
「所以最後大家都幸福快樂，只剩我一個人傷心。」我苦笑，「唉，改不了啊。」
「妳不用改。現在這樣就很好。」
「可是這樣會一直慘下去吧。」我忍不住嘆氣。
「所以妳要趕快喜歡上我啊。」蔚然摸摸我的頭，笑嘻嘻的說。
「你說這種話都不覺得噁心嗎？」話出口我才想到這樣問好像有些傷人。
「不會啊，我還覺得自己很勇敢呢。」他拍拍胸脯，很有自信的說，「當我想到
我喜歡的這個人的種種優點，或許別人都沒發現的時候，我就會覺得自己真有眼
光，而且非常幸運。把這種感覺都藏在心裡不說出來，不是太可惜了嗎？」
我看著他，突然覺得他很偉大，雖然我們同一天生，而名義上他還是我學弟，但
他的想法比我成熟好多，他總是能用另外一個我沒想過的角度看事情。是不是因
為他比我經歷過更多的挫折和磨練，使得他變得比同齡的人樂觀堅強許多？
那晚我和怪又熬夜開會，看著他因疲倦而充滿血絲的眼睛，我想起蔚然說的話。
能喜歡上一個人是很幸運的，眼前這個男生的許多優點只有我看得見，或許他永
遠不會喜歡上我、或許未來我還會喜歡上別人，但至少在此刻他在我心裡是如此
獨一無二、與眾不同，這樣單純喜歡一個人的心情是很可貴的。或許有天我會不
顧一切的也說出那種聽起來很噁心的話，當我有足夠的勇氣那一天，我想我會的。
育樂營第二天，上午在科技大樓參觀時，各種從沒見過的新奇設備讓小朋友們目
不暇給，玩得不亦樂乎；下午的流水學習法在瑞瑞的帶領之下，不只小朋友們印
象深刻，就連我們這群大學生也獲益匪淺。
例如其中一個活動是要大家躺在草地上，閉上眼睛，仔細的聽，看能聽到幾種聲
音。原本鬧哄哄的小朋友像是被催眠似的，幾秒鐘內就安靜下來，一聲不吭，每
個人都屏氣凝神的仔細的聽著周圍的動靜。聞著清新的草香、曬著暖暖的太陽、
微風輕拂著身體，那種感覺真棒。坦白說這還是我第一次躺在草地上，因為以前
老是想太多，怕衣服弄髒、怕伸手一摸不是泥土而是便便…現在想想自己真是太
好笑了，哪可能這麼衰呢？
接著瑞瑞讓小朋友們發表自己聽到了哪些聲音，小朋友們嘰哩呱拉的從車聲、風
聲、蟲鳴、鳥叫講到呼吸聲、腳步聲之後，突然靜了下來，你看我我看你，似乎
已經把全部的答案答完了。瑞瑞卻還一直還有呢還有呢的問個不停，好像真有什
麼顯而易見的答案被遺忘了似的。
最後婉君在一陣沈默中，怯生生的舉手道：「我…我有聽見蝴蝶拍翅膀的聲音。」
這答案實在太讓我震驚了，一個國小低年級的小朋友，怎麼能說出這麼充滿詩意
的句子呢？這句話從她口中說出來是多麼的有說服力啊！我想同樣的話換做我
來說，大家一定會說：「少來了吧五月，都幾十歲的人了妳還在給我裝氣質！」
然而這話由婉君嘴裡說出來，效果就完全不一樣，特別是那些婉君迷們，更難掩
內心的激動，像我想他們心裡一定吶喊著：這樣才貌雙全的小孩，以後遇不到怎
麼辦啊！不要說是等她十年，等二十年、三十年都太值得了啊！
瑞瑞大大誇獎婉君一番後，要大家再試著閉上眼睛聽一次，看看會不會有新發現。
結果第二次的分享時間，答案就源源不絕了---風跑步的聲音、樹葉跳舞的聲音、
草在長高的聲音、雲在旅行的聲音、蚱蜢在決鬥的聲音、螞蟻在搬家的聲音---
小朋友們的創意讓這片草地變成了童話故事裡的世界，彷彿真能看到昆蟲們在對
話、太陽和雲在天空微笑、風擁著樹葉起舞…讓人不自覺的想親近自然。
瑞瑞真的好棒。我忍不住感嘆。因為怪的緣故我曾經不諒解瑞瑞，幾乎忘了她是
那麼好的一個人；過去我一直沒看到她脆弱的一面，她老是扮演著傾聽者的角色
，努力的想解決別人的煩惱，把自己的煩惱留到最後。所以我以為瑞瑞永遠不會
生氣，我以為她對任何事都該能夠包容體諒，我用很高的標準在要求她，忘了她
也跟全天下的女孩子一樣，會有不安的時候。
走回遊覽車的路上，怪和我押隊。一路上我滔滔不絕的稱讚瑞瑞多棒多棒，怪只
是連連點頭卻一句話也不說。以我對他的瞭解，當他不說話，必定有問題。
「你怎麼都不講話？昨天你們又吵架了喔？」我小聲問。
「我剛剛有聽見一個大家都沒聽到的聲音喔！」怪完全不理會我的問題，自顧自
的說著，「就是『噗吱～』妳猜是什麼聲音？」
噗吱？！那是踩到大便的聲音吧！我慌張的趕緊檢查鞋底，左邊沒有，右邊也沒
有，那…難道是…剛剛躺下來的時候…在背後…噗吱？！怪不得！怪不得！剛剛
我躺下去的時候就覺得特別柔軟、特別溫暖，我早該發現的啊！為什麼幾十個人
躺下去都沒事，就我這麼倒楣、這麼準躺在地雷上？唉，沒想到我年紀輕輕就已
經達到命中帶賽的最高境界，接下來除了結束自己的生命外，我是無路可走了…
我很想摸摸自己的背確認一下，但我實在沒有勇氣摸，手往背後伸了幾次又縮了
回去。怪還是一言不發，不過現在他的臉上充滿笑容，很有興趣似的直盯著我瞧。
「求求你不要笑。」我低聲哀求怪，「你可以幫我弄乾淨嗎？」
「弄乾淨什麼？」怪歪著頭問。這混球竟然還裝傻！！！我怎麼會喜歡上這種爛
人啊，這種老喜歡把快樂建築在我的痛苦上的大爛人！
「呃，就是、我背後的…便便。」我艱難的說完，怪捧腹大笑。
「我真是愛死妳了，吳五月。」他突然一把抱住我，然後放開我。
我腦筋一片空白，清醒過來之後，我發現我一定是被騙了。「你……」我氣的說
不出話，不過坦白說被騙總比真的躺在便便上好，呵呵。我鬆了一口氣。
「每次心情不好啊，只要碰到妳我就會很開心。」怪捏了捏我的臉頰，又拍了一
下我的腦袋，「真想不通妳腦袋裡裝什麼耶，妳真的超會胡思亂想的，而且每次
都能想到莫名其妙的地方去。」我繃著臉，嚴肅的不予置評。我自認剛剛的推理
是很合邏輯，而且毫無破綻的。
「昨天我又跟瑞瑞吵架了。真奇怪，她一聽到我要跟你熬夜開會，就不高興。」
「我這麼有魅力，她當然會擔心。」我開玩笑的說。
不過怪出乎意料的湊過來，仔細端詳了我一番然後笑著說：「也是。妳這麼可愛。」
我目瞪口呆。我想即使到了一百歲我也不會忘記這一刻，快樂到無法呼吸的一刻。
文章定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