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適的婚禮前一天,也就是十二月二十九日,我們一行人拎著歸可力的生日蛋糕住進他
家附近的旅社裡。這天晚上,胡適到旅社來找我和歸可力,我們偷偷爬上屋頂,就著月
光和星光聽胡適發表他的婚前感言。
「對結婚這檔事啊,我現在的看法是這樣:不自由也是一種自由。這樣想的話,結婚似
乎也沒那麼可怕了。」他用哲學家的口吻說道。
「你的口氣聽起來一點都不像明天就要結婚的人。」我損他,「好像一副很無奈的樣子。」
「我都已經二十八歲了,還不成親行嗎?冬秀和我訂親已經十幾年,再怎麼說,總是得
給她一個交代。」他的口氣聽起來還是很無奈。
「你們都認識那麼久了,沒問題的啦!」我拍拍他的肩,試著幫他打氣。
「認識那麼久有什麼用?我連她的臉都沒見過,我只看過相片。」胡適垂頭喪氣的說。
「天啊!」我差點從屋頂上摔下去,「你們訂親訂了十幾年,一面都沒見過就要結婚?」
「這有什麼好驚訝的。」歸可力說,「雖然西方文化一直衝擊中國,但是死守傳統禮教
的人還是多得很。」
「可是他可是在推動新文化運動的人耶!」我指著胡適的鼻子,「我實在難以想像…」
「我推得動全世界也沒用,我推不動我娘就一切免談。」胡適懊惱的說,「這些年來,
特別是我在美國的時候,我遇見過許多和我心靈相通的新女性,要是冬秀也和她們一樣,
該有多好?我真擔心以後我們兩個見了面一句話都沒得講,那多悲哀啊!」
「她不會,你可以教她啊!放心啦,船到橋頭自然直。」我很樂觀的說。
「真羨慕你們能談場轟轟烈烈的戀愛,自己去尋找心目中理想的伴侶。」胡適羨慕的看
著我和歸可力,「答應我,你們兩個一定要幸福喔!」
「我們一定會的。」歸可力很瀟灑的說道,我也趕緊跟著點頭。「嗯,我們一定會的。」
「那真是太好了。」胡適總算一掃陰霾露出慣有的笑容,又道:「可力,那我什麼時候
能喝到你的喜酒?可別讓我得太久啊!」
要喝歸可力的喜酒?我看得等到下輩子囉。我這麼想著。但歸可力卻出乎我意料的說:
「幾個月前我已經向她求過婚了,只是她到現在都還沒給我答案。」
「你跟人求婚了?我怎麼不知道!」我驚訝得差一點又摔下屋頂,「你跟誰求婚?我認
不認識?是我們北大的人嗎?是學生?學校的職員?還是你的親戚?」我驚喜的問道,
由衷替他感到高興。
「她是學校新來的教授。教未來學的。」歸可力答道。
我呆了一呆,「可是學校裡教未來學的教授不是只有我一個嗎?」我想不透。
「妳不會是忘記了我和妳求過婚吧?」歸可力捏著我的耳朵問。
「你那時候說的話那能算數,你媽媽說你碰到每個女生都問人家要不要嫁給你,我也只
是幾十個人當中的一個吧。」我反將他一軍。
「好啦,我那時候的確是開玩笑的。」他鬆開捏著我耳朵的手,「不過現在我可不是開
玩笑的。」他板起臉,一臉嚴肅的盯著我的眼睛問道:「妳什麼時候可以嫁給我?」
「不好笑,零分。」我裝作生氣的說。老實說歸可力臉上的表情一點都不像是在開玩笑,
但是我怎麼也無法相信他會認真向我求婚。
「我是認真的。請妳認真考慮之後,再告訴我。」他說。
「你看啦,歸可力在發神經。」我轉向胡適求助,「我看他一定是暈車,不然就是晚上
喝了太多酒,也有可能是突然發高燒燒到神智不清…」
「不,」胡適搖頭,「他是認真的。」
「好吧,我現在就告訴你。」我尷尬得不知如何是好,但我想長痛總不如短痛。「要我
嫁給你,除非等到下輩子。」我撂下這句話之後,便匆匆忙忙爬下屋頂,他們倆一句話
都沒說、也沒攔我。我不知道歸可力對我的答案有什麼反應,但我想他八成對我很失望。
第二天一早,我怕撞見歸可力會尷尬,早早就起床離開旅社,到街上閒晃。昨晚的事到
現在我還不能接受,沒想到黃飛鴻真說中了,他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上我,甚至還
跟我求婚!唉,在這樣的情況下,我怎麼開口拜託他幫我許願,讓我回到2003年?
在離開北京之前,我就已經做好要回到未來的所有準備,我寫了幾封信放在行李裡帶來,
一封是給曾祖父曾祖母還有爺爺辭行的,裡面還附上我這陣子賺到的錢,希望對他們的
生活多少有點幫助。另一封是給國父的,我抄下未來幾年重要的國家和世界大事,希望
他看了之後能先預作準備。另一封是給北大認識的好朋友的,謝謝他們這陣子的照顧,
信中我還祝福歸可力早點找到可以陪他一起喝咖啡的好伴侶,沒想到他找的竟然是我。
坦白說,在寫這些信時,我的心中是充滿了不捨的。但是不論我再怎麼喜歡這裡,這裡
的人對我再怎麼好,我還是想回家,家是我永遠割捨不下的牽掛。所以儘管我知道歸可
力一定會一輩子對我好,我還是只能跟他說抱歉,因為在這輩子他屬於過去、我屬於
未來,兩條平行線一旦交會,我就再也回不去了。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