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票房飆破四千萬,傳播神效可能蔚為全民運動後,此刻再來談《海角七號》似乎有些狗尾續貂!不過,《海角七號》開始上映的八月底、九月初,正是全民飽受兵敗北京奧運、扁家貪婪風波愈演愈烈,以及九流政權軟弱無能,憤怒羞辱壓得台灣人彷如置身煉獄的時候,可以捎來歡笑的《海角七號》,自然如紓旱甘泉,人人爭相走告了。
可,《海角七號》既沒有強力卡司護航,更沒有雷霆萬鈞的廣告造勢,卻可以在短短時間內捲起千堆雪,的確讓人驚喜又不解。箇中原因,我試擬三點來談談。
首先,多年來國片最讓人詬病的就是導演太執泥於藝術性、太曲高和寡,終於觀眾心灰意冷,和國片說good bye。如今,《海角七號》自我定位為商業電影,敢於投入鉅資鋪陳本土素材,也讓演員在將質樸、生猛的庶民特質徹底釋放出來──即使女主角田中千繪也頗融入斯土。范逸臣、田中千繪的努力固然有目共睹,夾子小應、馬念先、民雄、麥子、林曉培、中孝介、林宗仁、張沁妍、馬如龍、沛小嵐、張魁等都讓角色立體化。
我最注目的是飾演「茂伯」的林宗仁,以及飾演鎮代會主席的馬如龍。林宗仁在真實生活裡是北管大師,一句「哇係國寶勒」成為時尚的流行語,「茂伯」看似甘草人物,他卻自有一套強韌的生存哲學,任誰也奪不走他的丰采;至於馬如龍在三十六、七年前,他參與張宗榮製作的《俠骨柔情》、《俠士行》、《英雄榜》等連續劇演出時,可是翩翩美男子,以致後來與沛小嵐結婚,郎才女貌是頗登對的。如今的他雖顯草莽不文,但他將亦黑亦白、善惡剛柔並濟的地方政客,演的入骨七分,著實讓我們對這類型的地方頭人有新的看法。總之,很少有國片能像《海角七號》這樣,紅花綠葉競逐,卻又均質不排擠。就因為能貼近庶民,電影才會成功;而且重點不在於魏德聖耗資五千萬拍攝本片,而是他不再理念先行,也沒低俗媚世,如此魏導所要傳遞的社會批判才得以落實,並廣受討論。
其次,向來的文化論述總把台灣和悲情綁在一塊,可是民間文化偏又充滿樂天、陽光的南島風味,存在其間的裂縫不下於台灣海峽的寬度,這怎一回事呢?其實,悲情與自我解嘲、夾縫求生都是本土物項之一,只是知識菁英都太刻畫前項,以致忽略後者的存在。《海角七號》和一九八七年王童執導的《稻草人》一樣,將台灣庶民在稀微氛圍裡自尋出路的本能發揮到極致,所不同者,《稻草人》仍停留在被動的宿命戲謔裡頭,而《海角七號》則表露更多的自主能動,自主能動才能探勘出希望,而這正是此刻台灣欠缺的。魏德聖的手法當然不是新創,昔日黃春明、王禎和的小說(尤其是王禎和的《玫瑰玫瑰我愛妳》)早已作了有用的註記,祇是今人記性太壞,才讓自己繼續沈溺於悲情罷了!
最後,遠離台北是本土再生的重要憑藉。去年林靖傑執導的《最遙遠的距離》已擲出遠離台北的標槍,標的是要讓在都會中蒙塵的靈魂得以甦醒,可惜林靖傑的哲學意念太強,祇讓人看到遊魂的流動,而少了存在的體察。如今,《海角七號》藉著恆春鎮代會主席在公(為讓恆春的在地特色凸顯出來)私(為幫助繼子阿嘉重燃對音樂的信心)兩種欲念的催促下要自組樂團,讓一群怪咖徹底在音樂的魔魅下消解苦悶、矛盾,凸顯南方再出發的想望;而且透過六十年前未曾寄出的七封情書,遙接歷史的日台殖民關係。整個樂團的組建過程裡,南北/城鄉/族群/世代/性別的對比極其鮮明活跳。無國界的音樂和在地的衝撞,才會造就新的化學方程式。當北台那批顢頇官員空喊「拚觀光」口號時,最好先看看《海角七號》再說。
當然,《海角七號》的缺失也是相當的清楚。片子前半部橋段與橋段的銜接還不夠圓熟,七封情書的內容不夠深刻感人、旁白穿插有些冗長,更重要的是,七封情書在聯結殖民母國與台灣的關聯,仍有些單薄而讓人困惑!或許,魏導是為更具野心的《賽德克巴萊》暖身,視《海角七號》流露的台日情結是楔子吧!再就資本邏輯來看,不敢大膽投資,台灣國片絕對沒前途,可電影拍的好壞、賣不賣座,可不能僅憑夢想,更需要制度的配備,所以《海角七號》的成功並不意味台灣國片的新航路已經打通。不過,縱使有這些缺失和惱人問題,在魏導的徹底投入,演員賣力表演下,我們還是暫且先陶然於劇中的喜樂吧!
《海角七號》同時帶來歡樂與笑中帶淚的觸動,此刻還守著電視守著阿飄的人們,快去看看《海角七號》吧!
Ps:期待看到海角七號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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