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techan (Second to None) 看板: prose
標題: [創作] "喂,趙先生嘛?"
時間: Sun Jun 3 17:21:25 2007
"mmmmmmmmm~~"
桌面忽然發出了低沉的震動,連續急促。
是手機無聲的震動著。
我是習慣把手機調成震動的那種人。
一來音樂鈴聲不知道會在什麼時候干擾到你正在進行的任何事情,
二來,我也不太喜歡任何一種因為某個外在異己而因此
聞之於耳,震之於心的響聲,真是吵死人了。
再者說,更因為平時的我本來就沒有什麼好和任何人類電話往來的機會,
(我每個月繳的電話錢大概也就是180多一點點...最低通話費)
忽然出現的響聲,只會讓我有被騷擾的感覺。
簡單的說,我這類型的人,會把手機調成震動的人們,
就是無趣的那種。
"喂,趙先生嗎?" 我把手機接了起來,劈頭就聽到一個男人的聲音。
"不好意思,你打錯了。" 這種事情也不是沒有過的反正。
我的手機是那種摺疊式的,像是女性的化妝粉餅一樣開闔。
"啪!"的一聲闔起來。
繼續做我正在做的事情,在一個有點熱意卻沒有冷氣的下午,
看一本令人後悔買下來的翻譯小說,喝一大杯奶茶。
無聊的人該做的事情。
"mmmmmmmm~~"
又響起來了,手機。在木頭桌面上引發了奶茶的共鳴。
"喂,趙先生嗎? 你之前和我們訂的瓷磚已經..."
這次的聲音是一個女人,聽來大概總有30來歲,本省人的感覺。
"不好意思,你打錯了喔,我這裡不是趙先生。" 我耐著性子回答。
"091X-1XX-0XX 不是嗎?" 她很快的唸了一遍她撥的電話號碼,
這是每個打錯電話的人多半會做的事情。
也不知道是死不認錯還是怎樣,人家就跟你說打錯了嘛,
彷彿這樣跟人家再確定一次就會變成對的,然後還會跟你賠一個不是?
不過這個女人唸號碼居然真的是我的手機號碼,
每一個X都對了,真是他X的。
"嗯,號碼沒錯啦可是真的沒有這個人ㄟ。"
我也只能帶點莫名的無辜這麼回答她了。
"喔喔,不好意思喔,再見。"
這也是一般人撥錯電話可能會有的回答。
仔細想想也很奇怪。
"不好意思",這個辭彙理論上是一種歉意的表示,
正確的使用場合可能是:
"真是不好意思,踩到你的腳了。"
或是,"上次沒有準時到府上拜訪,真是不好意思~"
總之,是拿來作為對於不太嚴重的失誤情節的賠禮說法。
不可能太嚴重的,如果是嚴重的失誤還在那邊不好意思,絕對會挨揍的。
比方說:
"真是不好意思ㄟ,我把您的獨生子一不小心給撞死了,
您瞧我是怎麼開車的啊?"
(苦笑的說著,還很俏皮的打了自己的腦袋瓜子一下。)
或是:
"在這裡要向全國支持我的選民說一聲不好意思喔,我真的有收錢啦~ㄎㄎ。"
不能這樣幹的嘛。
也就是說,這個詞語的用法,必須在過失不太大的時候才能使用。
但我們在打電話時所講的"不好意思~" 似乎又是另一種的濫用了。
仔細的想想,我們通常打錯電話所講的不好意思,聽起來並不是
"不~好~意~思~" 方方整整,一頓一挫的四個字唸法。
我們通常會很快的把這四個字帶過去,
用英文拼出聲音可能得寫做: "Buhois~" 重音分別在第一和第三音節。
聽起來像是拉丁美洲的魔幻寫實小說家包赫士。
雖然多半的我們都是這樣子去使用這個詞語的,
但聽來實在沒有太大的歉意。
因為你連道歉的四個音節都懶的把它發清楚嘛。
這樣的用法,除了在打錯電話時,還有一種場合會出現。
就是走在路上,不小心,"輕輕的"和別人撞到一下的時候。
我得強調是輕輕的,如果是重重的和別人鼻子對鼻子,覽趴對覽趴的
撞了個滿天菜瓜,那恐怕幾百聲字正腔圓的不好意思也沒什麼用了。
台灣人的民族性嘛,民風強悍。
輕輕的撞了一下,"Buhois~" 兩方同時的吐露這個字眼。
像是情報員交換了什麼秘密一樣。
腳步也不停,頭也不回,消失在各自的人群。
所傳遞的訊息也絕對不是字面上的"不好意思,撞到你了" "還好吧?"
表達的絕對不是真心的歉意。
而是:
"啊 我撞到你了呢。" "對啊你撞到我了可是不痛。" "那就算了喔~" "好啊~"
短短一秒,兩邊萍水相逢,卻能夠交換這些訊息!
人類不愧是人類。
同樣的,打錯電話時所說的不好意思,也絕對不代表了其字面意義。
那字面以外的意義卻是:
"打錯了喔? 我得趕快掛電話了~"
另外,我們也習慣在掛上電話之前,說一句: "再見。"
仔細想想也沒什麼道理,其沒道理的程度大概也就和"Buhois"差不多。
"再見",的字面意義是"再次見到。"
你會希望再見到一個打錯電話並且不好好道歉的人嘛?
身為一個沒打對電話,還不好好道歉的人,
你會希望再見到對方而讓你自己更羞愧一點嘛?
這句話,隱含的唯一意思應該是:
"我掛電話了,並且沒有再繼續講的打算。"
---
總之我在這個熱死人的下午,看著一本越看越悶的小說,
喝一大杯朋友從國外帶回來的奶茶,放了很多冰塊。
奶茶,小說,和冰塊都被電話給打擾著了。
我看了看手機上的螢幕,兩通電話。
兩通。 一男一女。
男的那通是用手機打過來的,所以在螢幕上顯示了09XX-XXX-XXX的字樣。
第二通的女性聲音,則來自某地的電話,不是手機,
從來電顯示的03-XXXX-XXXX
我辨識不出來自哪裡,這並非是我自己常識的不足,
而是我根本懶的想。
這也是正常人會有的懶惰。
剛把手機"啪"一聲闔上,隨手丟在桌上。
"mmmmmm~~"
又來了!
看了看號碼,並不是之前的兩人。
09XXXXXXXX,看起來像是PHS,
卻也不是我認識的任何一個號碼。
"喂?" 我接起來。
"趙先生嘛?" 又來了! 又是一個打錯電話的,
這次是一個聽起來年輕多的小夥子,從吵雜的聲音判斷,此人身處戶外。
"趙先生嘛,我們是送磁磚來的,快到你家樓下了,待會請你開個門~"
背景音樂是卡車司機愛聽的台語歌,
以前他們比較愛聽江蕙,現在則是謝金燕和芭比。
看來他是從車上打電話來的。
"我不是趙先生! 你們一直打錯ㄟ! 我剛剛就說了啊!"
我真的有點"抓"起來了,
奶茶也不冰了,他X的!
"不是?"另一端的聲音聽起來遲疑。
"嗯!"
"你不是汐止明權街二段23X巷X號X樓的趙先生?"
小夥子操著明顯的本省口音,
顯然是邊看著自己駕駛座旁邊的送貨資料,照著唸出來。
"不是,我不住在汐止,我家在萬..."
我很直接的想告訴他我家的地方,但想想算了,沒必要吐露才是。
所以我閉嘴了。
小夥子似乎也沒有發現我的欲言又止。
因為就在我把"萬"之後的那個字吞回肚子裡的那一剎那,
他緊接著又開口了:
"你那邊不是專門作神像雕塑的泥塑師傅的那個趙先生嘛?"
我靠。這個職業也太屌了吧。
可是,就跟你講了不是啊。
你真的覺得你一直講下去,我就會忽然說一聲,
"好啦,你贏了,我真的是趙先生,我認輸。我也會把女兒嫁給你!"
有這種可能嘛?
為什麼人不願意接受自己的失誤呢?
還是說,他在乎的,根本就不是我倒底是不是趙先生,
而是他那一整車的磁磚。
那是他工作的具體責任,現在安安穩穩的顛簸著,
在汐止的某個地方。
當我想到這一點,我就沒有那麼氣了。
人本來就不是一種會關心彼此的群居動物啊。
疏離又擁擠,關心的只能是自己。
你連你的鄰居什麼時候死掉,出殯都未必在乎了,
你只在乎樓下的巷子因為辦法事而堵住了車位的進出。
如果你更不識相一點,你搞不好還會一把揪住鄰居兒子的麻布衣領,
衝著他罵一句 "什麼死人骨頭啦,林爸車子停不進去啦"
而發現你抓住的衣領質料有異之時,才怯生生,小小聲,的丟了一句:
"Buhois~"
真是Bull shit。
你又怎麼可能關心,
電話遠方的彼端那個人,因為你的失誤而喝不到冰涼的奶茶呢?
"我不姓趙! 你打錯了!" 我正打算就這麼掛上電話的時候,
還聽得小夥子在電話裡面說道:
"你那邊不是091X-1XX-0XX嘛。"
好像翻出了最後王牌的語氣。
意思是:我明明就沒撥錯,你就別再開玩笑啦,趙先生!
我只好再解釋一次:
"電話號碼是沒錯,可是我真的不是趙先生,我也不住汐止,
可能是那個什麼趙先生留錯電話了。"
"喔喔喔這樣子是不是,幹X娘會不會開車啊!"
他忽然岔題了一下,想必是因為汐止的路況使他分心。
我體諒他。
"那...那 Buhois,再見。"
他掛了電話。
又是Buhois!
---
我起身去泡新的一杯奶茶,順便把冰箱裡的冰塊拿出來放在流理台上。
因為原本的那杯已經被我喝完了,書卻還停在第3章左右。
溫度計的刻度也還停在28。
講了三通短短的電話,體溫好像又上升了點。
再喝一杯吧!
在我把奶茶包從櫃子裡拿出來的時候,
"mmmmmmm~~"
他媽的又響了。
"mmmmmmmm~~"
這次又是誰啊? 我把奶茶包放到杯子裡,加滿熱水,
"mmmmmmmm~~~" 再跑去接起來。
"喂?"
"喂? 趙先生嘛?"
媽的!
到底要打幾次才夠啊!!!
我直接掛上電話。
瞥了瞥來電顯示,0912-XXX-XXX,和我的電話公司不一樣,
和剛剛那個小夥子的電話也不一樣,另一隻手機。
"mmmmmmmm~~~~"
"mmmmmmmm~~~~"
馬上又響了,來自同一支電話,第四支電話。
"喂喂喂? 聽得見嗎?"
他一定以為剛剛只是收訊不良,所以馬上又重撥了一遍。
這次我打算回答不一樣的。
"喂喂喂? 你是要送磁磚過來是不是?"
"ㄟ,對對對,幫忙開個門好嘛?"
不過從話筒傳來的背景聲響,
還可以略微聽到車子行進的聲音,街道的聲音,
還有剛剛那個小夥子兀自在那邊,"奇怪~明明就沒撥錯" 的碎碎念的聲音。
"不好意思喔,你們打錯了。"
我特地這10個字發音發的非常清楚,然後馬上掛掉。
總算是我贏了吧 這次! 哼哼!
讓你們也嚐嚐"不好意思"的滋味!
"mmmmmmmmmmm~" 馬上又響了。 來自同一支電話。
"喂?" 我只得又接起來。
"喂? 趙先生嘛? 我們車子已經到你們家樓下了,可以開個門嘛?"
"就跟你說了我不是趙先生!!!" 天啊我要講幾次啊。
"阿你剛剛不是知道我們要送瓷磚來嘛?"
"就跟你們講你們一直一直打錯電話啊!
打到連我這個外人都知道你們很想送瓷磚給趙先生啊!"
"ㄟ~~? 汐止明權街二段23X巷X號X樓沒錯啊?"
他又念了一遍那個跟我住的地方距離大半個台北市那麼遠的住址。
還聽他別的方向叫了一聲:
"阿不拉! 你下車看一下住址有沒有錯!"
"汐止明~權~街二段~23X巷~X號X~樓! 沒有錯! 師仔!"
阿不拉,從遙遠的彼端這樣聽起來,大概就是剛剛開車罵髒話的小夥子。
我從這些微的聲音線索,遙想他俐落的從車窗翻身出去,看了看住址,
再回頭跟他的"師仔",也就是現在和我通話的男人,朝氣蓬勃的確認。
我不怒反笑。
是的,這一切竟然開始有趣了起來。
想想,這些人,可能一輩子我也不會認識,遇見,與之對話。
即便在路上遇到了,也決不可能有什麼交集。
一來,在可預想的未來裡,我不可能,
也沒有能力去負擔任何一種的裝修。
我家的磁磚的破損,天花板污漬,壁癌。
他們的存在都歷經了十數個寒暑,而且似乎也沒有必要重新更換,粉刷,抓漏。
因為沒那個錢。
也就是說,我並不會成為任何一種"土水師傅"的客戶,與之對答,通話,
討價還價。
現在的對話,實在是一種緣份。
替我無聊的生活多了點綴。多了對話。
想起來應該感謝那個趙先生,把我的電話留給他們,
電話彼端所代表的裝修公司。
想到了這點,我反而平心靜氣的向他說著:
"師仔---我可以叫你師仔嘛? 很高興你打電話給我,這真是奇妙的緣分。
很可惜我真的不是趙先生。我姓劉。我也不是做泥塑的師父,
我家不住在汐止,而是萬華。我相信,那個趙先生只是一時筆誤,
把我的電話留給了貴公司,我也相信他一定是不小心的,
大概是我的號碼和他的很相似吧,請不要怪罪他。試著按按電鈴吧,
我想趙先生一定也在家裡面等你們好久了,請不要擔心。"
電話那頭還沒有任何反應。
我想到什麼似的,又加了一句:
"真是不好意思,再見!"
電話的另一邊還是沒有什麼反應。
卻聽得阿不拉還在更遠一點的地方那邊叫著呢:
"師仔,沒人在啦,手指都快按到斷了~~"
然後我就再沒聽見什麼了。
電話掛斷,無預警的。
---
掛斷以後,我在剛翻開的小說頁邊打了個折角。
把流裡台上還殘留的冰塊一股腦倒進杯子裡,攪拌攪拌。
卻沒有馬上喝下這杯奶茶的意願。
剛剛的那杯可能太大杯了,比我的膀胱容積還要再大一點。
我轉身走向廁所。
"呼~" 洗完手,甩了甩男人該甩乾淨的部分。
吁了口長長的氣。
打算回到那本翻譯小說。
"mmmmmmmmmm~"
電話又震動了。
聽不懂ㄟ這些做裝修的,他們聽不懂好話。
我很快的接起來: "喂!你們怎麼搞的..."
"喂~~~,老~~~趙" 說話的是個女人,一個有相當年紀的女人。
但那股粘膩勁兒,是初聽見就沾染在耳朵上的,一沾上就甩不掉的膩滑。
噁。
"啊...阿阿 阿姨,我...我...我不是趙先生啦,你..你你..你打錯電話了"
碰到這種怪阿姨是最令人沒力的,令人牙根子打顫。
"嗯? 趙先生捏? 趙棟樑先生捏?"
"不是喔,你打錯了。" 原來趙先生的名字叫做趙棟樑啊。
"住在汐止的趙先生? 做佛像的趙先生?"
她一邊以一種尾音略略上揚的語氣,循循善誘一般的,
像一個低年級的老師在問:
"難道1+1不是2嘛? 小朋友?"
"......不是捏,歹勢。"
大概是她的語氣讓我愣了一下,才回答。而她緊追不捨:
"電話號碼不是091X-1XX-0XX嘛?"
她那個口吻,就像是在問你,
"你看你看小朋友,有兩根手指所以1+1=2!!! 對不對?"
在期待什麼啊這些人。
每一個人都在等待我會變成趙先生嘛? 透過這樣的教義問答?
趙棟樑先生到底是哪門子的棟樑啊。
我氣從心來,打算陪她玩下去。
我的回答是:
"喔,你打錯了喔,我這邊是 092X-2XX-0XX"
我特地報了一個假的電話號碼。和我原本那個,他們嘴巴裡的那個十分的相似。
直到現在,我都還不清楚,為什麼趙棟樑先生
要把我的號碼當作是他自己的留給其他人?
也許根本沒有原因,只是他信手寫錯了。
但我現在特地宣稱 現在的我們 通話的線路是一個錯誤的電話,
目的卻很明顯。
"喔,那不好意思喔,再見。"
果然,粘膩怪阿姨給了一般人都會給的反應,就掛上電話了。
但是...
"mmmmmmmmmm~"
沒錯,不一會兒,同樣的怪阿姨的號碼又顯示在我的手機上面了。
因為她手上的號碼根本就是錯的啊。
本來就是老趙的筆誤,再打幾百次,都還是會接到我這邊來啊。
因為那個號碼,本來就是我的啊。
不過,我的計畫則才要開始。
"喂," 我接起來,聲音已經不再是原本的年輕了。
而是刻意的低沉,含糊。
我打算冒充趙先生,暫時的。
"喂!! 老~~~~趙~~~" 果然是她,再次的粘膩著。
"喂,我是。"
"啊唷,我跟你說喔,剛剛真的是糗死了,人家剛剛打錯電話了啦~~齁~~~
一個莫名其妙的小鬼接的啦,好丟臉喔~~~~~"
一個莫名其妙的小鬼? 是指我嘛?
她的語氣,大概就像是一沱棉花糖掉到一桶膠水裡面,
粉紅色,粘在一塊的粉紅色。
聽了很倒彈。
"喔,這樣啊? 你找我有事嗎?" 我盡量掩飾我聲音裡的特色。含糊的說話。
"齁,怎麼這樣問~~~ 你很久沒來找人家了~~~"
她聽起來十足十是在做黑的那種小姐,而且是很有年資的那種。
趙先生有這麼有錢嘛? 我心裡閃過了一個疑問。
一個做佛像的泥塑師父玩得起女人?
可能可以吧,不過可能也只能玩阿姨等級的。
像是這個。
"我們家最近忙著裝修啊,你知道。"
這是剛剛那些裝修公司的師仔,阿不拉給我的訊息,
我起碼知道這個泥塑師父趙棟樑先生最近家裡在裝修地板。
"啊唷人家就是為了這件事來找你啊~"
"為什麼?"
"還~~問~~?? 你明明說過要跟人家一起過下半輩子的啊~ 還說,
還說要跟人家一起住在只有我們兩個人的小~天~地,
結果人家裝修師父找不到你,只好找到你家,你人又不在,才打電話給我。"
她忽然像是快轉的錄音帶一樣,整個人說話的速度快了至少三倍:
"我嚇死了!! 你那個老番婆神經秀抖秀抖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如果被她知道我們的事,她一定會把我大卸八塊祭祖先!
我只好趕快跟他們說我也不知道,叫他們去問里長。"
她喘口氣,語調又變回來粘膩婉轉:
"我打來找你,你現在又裝不知道。我哪裡拿得出那麼多錢啊~~老~~~趙。"
原來,老趙這個泥塑師父不止玩女人,他還包了二奶!
看來這個行業還真是不錯賺。
和著我就是被這傢伙的"金屋藏嬌"計畫騷擾了一個下午啊。
"喔喔,你可以跟他們講,房子我不修了,連你這個馬子我也不要了。"
"什麼?"
"我說,我不要那些瓷磚了,叫他們連車帶磚給我滾回去!"
我接下來的話,一字一頓:
"還 有 你,也給我滾!"
掛上了電話。
幹。 爽。
男人本來就不應該亂在外面採野花的。
老趙的小弟弟,小老趙,如果管不好的話,
那就讓我這個假老趙幫忙管!
這樣一來就該清靜了吧。
"mmmmmmm~~~"
我錯了。
電話馬上又震動了起來。
"mmmmmmmm~~~~"
一看那號碼,真糟,
還是怪阿姨。
"喂~~"我的聲音又變回來原本的青春洋溢了。
"幹你娘的死老趙! 你以為我們女人好欺負是不是?
我告訴你,老娘不是出來混假的! 你你以為老娘像其他破碗一樣,
你吃乾抹凈想不認帳! 操你媽的破機八啦,我告訴你趙棟樑!
門都沒有,我告訴你! 門 都 沒 有 ! 老娘做鬼也纏定你了,
不要以為我們很好惹! 你聽到了沒? 啊? 趙棟樑?你說句話啊?"
".....阿姨,你...你又打錯電話了。"
唉,我闖出來的禍,結果我自己只能夠裝峱種。
"嗯...反...反正你們男人都一樣啦,你們都一樣賤!"
掛上。
這是她打錯電話的結論。
非常的有創意。
她的高分貝暴罵聲,兀自在我的耳朵邊回響。
我不自禁的替這個素未謀面的趙先生擔上了心。
接下來的數小時,就沒有人再打電話來了。
我把那本很悶的書看完了,
情節老套,也沒什麼值得思考的深度。
奶茶倒是很好喝。
走回房間,想想應該給送我奶茶的朋友說聲道謝。
所以打開了電腦,打算寄封信給他。
順便,也開始做一下早該做的翻譯作業。
電話又響了。
"mmmmmm~~"
我盯著那手機,邊震動,邊閃爍著七彩的燈。
該接嘛? 該不會又是她吧。
先看看是誰打來的吧。
又是另一個號碼,從未見過的。
"喂~老趙嘛?"
靠! 這個我素未謀面的泥塑師傅怎麼那麼多朋友啊。
"我不是老趙。我這邊是..." 話還沒講完,這個聽來帶有濃厚外省口音年老男人
就插嘴了:
"怎麼不對,091X-1XX-0XX怎麼不對?"
"號碼是對的可是我真的不是趙先生啊 剛剛也是..." 我可不敢再鬧了。
"老趙你別在那作耍子ㄟ,好啦 不跟你鬧啦,有筆生意要談一下..."
"你要談生意你去找趙先生談啦,我這邊不是趙先生~"
"你怎麼可能不是老趙? 你就是那個捏菩薩的趙師父老趙啊?
你聽不出我是誰嗎你?"
鬼才聽得出你是誰啦!
"這位先生,請你聽清楚囉,我真的不姓趙,也不會捏什麼菩薩。"
對,我現在最想捏的是那個老趙的懶啪。
"哈哈哈,老趙你很行ㄟ,聲音也裝很像啊哈哈哈。
啊唷不跟你說這些五四三啦,前幾天三峽福安宮那邊要修一尊像,
我第一時間就跟廟祝他們舉薦了你,你瞧老哥兒們夠不夠意思啊,哈哈哈"
我本想趁他在那邊自high哈哈笑的時候頂他一句,"哈你娘基八"
但他根本沒有任何讓我說話的空間。
"想當初在南京,徐埠會戰,在杜副總司令,第九軍團黃團長英明領導之下,
咱哥兒倆可真是馬革裹屍,不亦快哉! 有一年年三十晚,
匪兵埋伏在咱們營區的馬廄房裡不是? 你給記起這事兒沒?
那晚我一不小心中他媽兩槍子兒,還是你給背的不是?
那時候咱就發誓以後有咱就有你老弟! 我吃香喝辣你就別想啃玉米棒子!
可看看今天老哥哥不是報恩來著麼。
我當初屁股上卡著兩槍子兒光著跨子趴在炕上就對這咱娘這麼說,
我說: 娘啊娘,今天小趙救了咱一命,來日咱也得想辦法幫小趙一把。
咱娘說了,她說好啊真是娘的乖孩兒,這才不愧娘把屎把尿這麼把你拉拔大。
阿唉唉,我好想咱娘啊阿啊啊..."
想不到這老傢伙真能扯耶。一講就講那麼大一串。
這老趙原來這麼老了。剛剛聽那個阿姨講,我還在猜老趙了不起60歲,
想不到和我死去的爺爺差不多大歲數,身子骨還真是硬朗!
真是老而彌堅。
話說回來,老趙也真厲害,身上竟然還有這麼血性義氣的故事。
聽著聽著就入迷了,我。
ㄟ不對,我幹嘛入迷啊。
"老先生老先生,你打錯了,我這邊不是老趙,我想他留給你的電話是錯的。"
"這沒有可能的啊。老趙你別再開玩笑了好不好,
你嫌老哥哥給你找的差事不中意麼。這三峽那邊可也..."
"不是不是,老先生,你打錯電話了。"
"什麼?"
不知道他是重聽還是癡呆。
"你~打~錯~電~話~了!"
"這沒有可能的啊? 091X01XX-0XX不是? 老趙你就別再給咱耍摽了。"
天啊,他好像跳針了。
"沒有沒有,老先生,我這裡真的不是老趙,你真的打錯了。"
"好啊好啊趙棟樑你這個狗日的,忘恩負義的畜牲!
想當初要不是咱和咱媳婦兒省喫儉用給你攢了錢討一個山地婆回來,
你現在還得打光桿兒! 要不是咱日日夜夜念著你的恩情,送你去學手藝,
你今天會給人家稱一聲’趙師父’麼? 現在可好了,
十幾年來,電話也不打一個,悄聲無息的搬去汐止不說。逢年節慶的,
連聲恭喜’新年好’也沒見從你那屁眼兒放出一聲來。
要不是今天兩小夥子說要送磁磚給你找不著人,才又託你們里長找著我,哼哼,
我可還真不知道要上那兒見你趙大爺的面呢。
這筆生意又來得巧,咱想說你這門生意說好聽是生意,
要說難聽點可不知道有多難聽,想給你點機會賺賺外快幫襯幫襯。
誰知道你啊你,啊哀哀阿,你對得起咱嘛? 啊? 你對得起咱媳婦兒嘛? 啊?
你對得起咱娘親嘛?啊唉唉啊,咱好想咱娘啊啊啊..."
說著說著這一大串話,
電話那頭的老先生竟然就對著我哭了起來。
奇怪,我的聲音有這麼像外省老芋仔嘛?
為什麼每個人都不疑有他呢?
"老先生老先生,你先別哭。"
我聽他哭了半天,實在是沒辦法了,只好再一次...
"我不是老趙,我是他外甥。"
"蛤?"
"對對對,老先生,我媽媽的姐姐是老趙的太太。"
"喔喔,所以你不是老趙?" 這是這幾次電話下來,
第一次這樣肯定我和老趙的差異,總算,
但卻是來自另一個謊言。
"所以你也是山地人?"
這老傢伙,說他癡呆也還真不癡呆,腦筋轉的很快。
"老先僧(生)~ 我們 現在補(不)~~叫三地冷(山地人)捏~ 要叫遠駐閩(原住民)"
我也只好馬上硬著頭皮模仿起一般印象裡原住民的腔調。
"喔,那....老趙呢?"
"喔喔,他喔,他縮(說)他去幹(看)戲了捏,
還問你要不要一起氣幹?(一起去看)"
"看...看什麼戲啊?"
老先生怕是哭迷糊了,就算我真的是老趙的外甥好了,
老趙又怎麼可能會預先知道有你這一號哭哭啼啼的老芋仔會打給他,
安排我這個怎麼聽怎麼不像的原住民外甥看家並且幫他提出邀請呢?
更何況這裡根本沒有老趙,只是沒有人願意接受這件事情。
---
在話筒的兩端,不管是運送磁磚的裝修公司,阿不拉,師仔,
恐怖阿姨或是現在的老芋仔,
都過於專注,過於自溺,過於忙碌,過於投入。
並且,過於孤單。
孤單。
在每個人都是一顆自給自足,自轉不休的星球時,
整個社會變成了一個太擁擠的銀河。
雖然擠,雖然群星忙碌,卻並不耀眼。
疲憊,灰暗,汙濁,瀰漫。
而我們沒有辦法去聽了,只能說。
聽不見,看不見,只能大聲的叫著。
與他人來往的最大限度,
正是
"Buhois~" 還有,
"再見。"
---
"看什麼戲啊他?" 老先生問著。
對外省老先生來說,一般說來,看戲通常都不會是看什麼蜘蛛人神鬼奇航。
"他說是京戲。" 你只能這樣說,因為他們只能這樣聽。
"喔,哪一折啊?" 老先生興致來了,聽起來很有興趣的樣子。
但他既然這麼問了,我總給人家個答覆不是?
很可惜,我對這美麗的傳統藝術的了解,近乎於零。
幸好現在電腦是開著的。
趕快google吧。
".......喂喂喂?" 老先生沒聽到我的回答,不耐煩似的。
我還在找嘛。
"有了有了。"
"有了什麼?"
"喔喔,老先僧,是今天晚上,由天津市青年京劇團特地來台灣演出全本精裝
’楊門女將’今晚剛好是四郎探母,唱楊四郎被帶到番邦做駙馬思鄉心切的故事。"
這是我google到的唯一一齣戲。
"四郎探母? 啊呀那可是齣好戲啊,那我可不能錯過了。"
就知道你會喜歡。
"是啊,老先僧,票我們老趙也給您買好了,你待會兒就到..."
這話我可沒說謊,我順手就訂好票了,並且用信用卡付了帳。
並且,我指示了老先生該怎麼樣取票,怎麼樣入場。
這也不是我錢多到沒地方花。
反正我剛剛給趙先生開了一個頗大的玩笑,姑且算是一點賠罪。
再而且,或許這可以帶給一個老先生一個愉快的夜晚。
而讓他不因為打錯電話而對自己幾十年的老兄弟失望而難過,
可能還算值得。
"所以,老先僧,你就自個兒拿了票進去得了,我姨丈老趙說了,
有緣自會相見!"
"喔喔喔,那還真是謝謝你了。"
"那...再見了,老先僧。"
"謝謝你了,小夥子! 真是不好意思啊,再見。"
那邊又掛上了電話。
---
"mmmmmmm~~~~"
我把電腦關起來的時候。
電話又響了。
這次我無論怎麼樣,都不會再接了。我跟我自己說。
剛剛那一通,花了我快1000塊。
好人有限。
"mmmmmmmmm~~~~~"
繼續堅持著,電話的那一頭。
我打定主意不理會。
繼續看我的電視,打我的電腦,喝我的奶茶。
手機繼續的震動。震動。
然後停住。
過了一會兒,又震了。
震了30秒左右,又停住。
想必電話的另一端正對著我的語音信箱留言。
我跑去廁所,手裡拿著一本很厚很精采的書。
這代表了我將會在馬桶上呆超過2個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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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還沒看完,我卻再也拉不出來了。
因為門外數十步的桌上,那該死的震動,從來也沒停過。
看來只好接起來了。
"喂..." 我沒甚麼動力再去應付、爭執、欺騙了。
只要再找趙先生,我決定直接掛掉,並且關機。
我連來電顯示都懶得看了。
"喂,我們這裡是XX總醫院..."
??
"怎麼了嗎?"
我擔心會不會是家裡的人發生了甚麼事,不無惶恐的問。
"有一位趙棟樑老先生,今天下午被一包磁磚擊中頭部..."
??
"送到我們的加護病房時,情況已經相當不樂觀..."
??
"所以今天晚上的10點30分,趙棟樑老先生在我們這裡過世了。"
我半晌作聲不得,愣在那裡。
"根據送他過來的人給的訊息,這是他的手機,"
這個醫生的聲音聽起來不特別柔和,也不特別冷酷,
總之是沒有什麼多餘的感情,也不像是少了什麼似的,
慢慢的說著:
"所以我們想,試著撥看看會不會有家屬接到這支電話。"
他等了我一下,好像覺得我應該要說點什麼的,
又好像能夠諒解我身為家屬那種什麼話都說不出口的心情似的,
他加了一句:
"不好意思,還請節哀順變。"
就在我正想說出我最該說的那句話時,
這個醫生又說了一次:
"請節哀順變。"
就掛上電話了。
我就站在桌前,站了一會兒。
我剛剛原本要說什麼呢? 跟那個醫生?
難道還是:
"你打錯電話了嗎?"
我不知道。
這個趙先生,從這個下午開始,替我帶來了一點不大不小的麻煩,
讓我惹了一個恐怖的女人生氣,
還讓我花了1000塊買了一張我不感興趣的戲票。
令我發怒,沮喪,煩悶,感嘆。
而現在他就這樣死掉了。
就這樣。
我甚至還不認識他。
我卻知道,他家住在哪裡,他的工作,婚姻狀況,他的女朋友,他的老朋友
還有他很講義氣的在一個過年的晚上救了那一個老朋友。
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他和他的女朋友已經分了手。
連原本要裝修的偷情公館也被取消。
他甚至不知道他多了一個原住民外甥,
這個外甥還幫他的那個老朋友買了張好看的戲票。
我方才說的那個比喻,人人都是一顆顆星球的那個比喻。
或許應該要修正一下。
我們畢竟不是孤單的活著的。
或許,在宇宙銀河的某一角,就有這麼一顆星球,
牽動著你的引力,向你投擲彗星的碎片。
幫你繳房租,訂票,決定你考試的成績,
愛上3年後的你,替你的前妻拔牙,幫你的兒子治療隱睪症,
而你根本不會認識他她和牠。
就像這個老伯一樣。
在他能夠得知我這個電話號碼或許和他的很相像的存在之前,
就這樣的離開了。
終其一生,趙棟樑老先生不會知道他的生活,他的2萬多個日子,
已經以一種超乎想像的方式,向一個基本上和他無關的人透露,
並且影響著,或是被其所影響了。
我們可能都是如此的。
---
明明是無所事事的一天,卻忽然覺得好累好累。
伸手往臉上一抹,滿手的濕粘油膩。
汗水滿臉,非常的疲倦。
算了,明天早上再好好洗個澡吧。
打算拿本漫畫躺在床上再看一會兒才就寢。
走向放書的櫃子。
"mmmmmmmmm~~~"
電話又響了。
已經接了一整天的電話。
"mmmmmmmmmm~~~~"
無所謂再接最後一個了。
反正大概又是個打錯的人吧。
可能是趙老先生的菲傭,不然就是跟他訂佛像的三峽福安宮。
我打算一接起來就這麼說: "喂,趙棟樑先生已經過世了..."
並掛上前者的電話,如果是後者的話,
就好好的討論一下喪事可能的進行方式。
反正也是筆生意,對廟祝們來說。
在從臥室走向客廳餐桌上的手機的路上,我緩緩的拖著疲重的步子。
來電的或許是他的原住民老婆也不一定? 我該不該叫一聲阿姨呢?
嘿,也許我哪一天真的該到趙老先生的家去拜訪一趟,
我反正有他的住址嘛,汐止明權街二段23X巷X號X樓。
我或者真該去一趟的。 我們不必是一顆顆孤單的星球的,
我們可以不是的。
而在他老婆忙著幫我泡茶張羅鳳梨酥的時候,
在他的靈前道聲歉,因為我害他金屋藏嬌的計畫失敗了,
並且讓他的婚外情破滅。
甚至,那包瓷磚正是氣急敗壞的工人阿不拉和他的師仔,
搬運的時候失手砸到 蹲坐在路邊一整天,手機沒電的趙老先生?
又或是在聽了我的電話之後,氣急敗壞的不是工人們,而是阿姨?
她氣急敗壞的舉起一包平時的她絕對無法搬得動的瓷磚,
砸破了 滿腦子開著黃色幸福花朵的 趙老先生的腦子?
在她砸破了那腦子之後,地上流淌的會不會是滿地的黃色的幸福呢?
而我竟然一點都不擔心,會不會正是因為我,
這個本來幸福的泥塑師父才會死去的呢?
我竟然沒有絲毫的擔心? 一點點的罪惡感?
真的嗎?
我確切知道的,是在我的心裡,的確產生了一種感覺。
相當的複雜。
或許包含了罪惡感,某種程度上,或許。
但卻不是最大的部分。
想起了一個不知道在哪裡看過的問題。
問題是這樣的:
如果今天有某種力量,可以讓你實現一個願望,只有一個。
可是這個願望的力量非常的大,可以讓你成為世界上最有錢的人,
或是世界永遠的和平沒有戰爭。是這樣的偉大,但只有一個。
而這是有代價的。
這個代價是: 你必須要殺死一個人。
但是這個代價,也不是那麼明刀明槍血淋淋要你親自動手。
你只要按個鈕就行了,要用點個頭,眨個眼,敲敲桌子這一類的力量和形式,
輕而易舉,輕描淡寫。
世界上就會有一個靈魂,因為你的這一個確切的動念而消失了。
你就可以因此實現你的願望,當你的首富或是嫁給貝克漢。
但請記住前提,在世界上不知道哪一個角落,
有這麼一個人 因為你的願望死掉了。
你無法決定那個人是誰,也無法決定在哪個角落。
可能是在黃金海岸,拉脫維亞,或蒙古,
可能是你的鄰居,或是你恨的人,或更可能的是你根本不認識的人。
也有一種可能,是你的好朋友,
喜歡的女孩,深愛的人,家人,暗戀的對象,尊敬的學者。
總之,是你深不願意見到他們死去的那種人。
好了,現在決定權在你。
你,殺不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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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問題是誰問我的,我也忘記了。
總之,我只記得,我當初給的答案是,我不知道。
我好像也反問了那個朋友吧,他的答案好像也是一樣的。
我不記得我有問過哪些人?
總是有些人吧。 為我這個問題思考良久。
我也不確切記得,到底有哪些人給予肯定的回答??
這個問題,真正讓我驚心動魄而思考良久的,
其實不是那"殺一個人會帶給你多少的罪惡感"的問題。
而是:
透過這個故事所給予的前提,
殺人竟然可以這麼容易,這麼輕描淡寫。
雖然星球和星球之間,遙遠如光年。
但引力的拉扯,卻可以讓彗星的碎片移動,甚至墜落行星的地表某處,
改變地貌,破壞一整個城市的生靈,甚至。
遙遠如光年啊。
而現在,我坐在家中的客廳,沒有離開家半步。
喝了3杯奶茶,撒了一泡尿。 看了一本小說,接了幾個電話。
然後,一個年老卻仍十分健康的生命就這樣的消失了。
因為我的百無聊賴? 因為他本人的信手筆誤?
那麼我又該將我的百無聊賴歸咎於這本難看到了極點的翻譯小說嘛?
我該怪的是那個作者? 一個也死掉滿久的捷克人?
還是,該怪讓他不小心把電話寫錯的那個原因?
搞不好是他在看電視上轉播四郎探母的時候不專心順手寫錯了通訊地址?
搞不好是在和怪阿姨老當益壯地辦事兒的時候
打翻了桌上的茶杯,也浸濕弄糊了記載電話的痕跡?
不管怎麼說,我們兩個異己生命的電話還是十分相似的。
該怪罪給中X電信嘛?
無論如何,這之間必定有某種引力拉扯。
兩顆遙遠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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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我不是那麼的自責,比較多的是奇異的,複雜的感覺。
正想著呢。電話居然始終震動著。
"不管你是誰,你也真有耐心。" 我暗自說道。
先看了看號碼,居然是 "無號碼"。
也就是說,打電話的人可能刻意或非刻意的,隱藏了自己的號碼。
反正從我這端 是無法得知他的發話來源的。
遑論其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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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趙老先生已經..." 我接起來,正說著呢,
"喂," 一個蒼老的聲音,慢慢卻堅定的,打斷我的發言。
他說:
"喂,請問有人找趙棟樑嘛? 我就是,請問找我有什麼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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