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02/22 (四)
一個灰暗的下午,整個家裏只剩下我們三姊妹,各自在各自需要的地方上與各自的功課奮鬥。
我對著電腦,心想今天肯定要作到完!
我看著螢幕顯示著板橋家的電話號碼的家裡電話在響,我碰都不敢碰。
鈴聲完結,換姊的手機響起。
姊一下說台語,後來又用很親切的口吻講國語,然後她掛上,只說了一句:
「阿公過世了。」
接著又將手機打開,通知到正前往淡水赴約途中的老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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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就這麼一句話,世界完全被隔離。
我想,我也只有那一個阿公能死了,媽媽的爸爸在去年三月就給我老媽很大的衝擊了。
那一個阿公,是我印象中只見過一次面的阿公,嚴格說起來有第二次,但我小小的水晶體反射出來是阿公的背影,以及阿嬤氣鼓鼓的側面。
我們盡量都穿的不要太顯眼,和媽媽約在民權西路捷運站。
當我們三姊妹並排著穿越過四號公園時,我知道很多人在看著我們,因為我們不發一語,身旁也沒有大人跟著,後來姊跟我說那時她心裡還很厲害的想說:「哼!你們這些人一定不知道我們要去哪裡!」
他們不會知道我們是要去看一個人的最後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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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在捷運上,後來跟媽媽在計程車上,我擔心的事都是同一件:『等一下會不會看到我爸!?』
「除非爸爸不在旁邊!除非沒有人告訴他這件事!除非他自己不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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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依循著大姑丈的指示來到加護病房,沒戴眼鏡的雙眼一片模糊,我跟著姊來到一張病床旁邊站著一個男人的旁邊,我就算瞎了眼也認的出來他就是我半年多沒見的老爸,我跟我爸之間中間隔著我妹,當我爸意識到我們到的時候,他轉過頭來的臉上,眼淚鼻涕還是不停的滑落。
這景況沒什麼好令我驚訝的,我從小看到大的哭泣,在這裡還是一樣,唯一不一樣的就是向誰哭而已。
病床上躺的是阿公,插著管子的他,胸部還是起起伏伏的,我心裡頓時很疑惑:不是兩點多死的嗎?怎麼三點多了心臟還在跳?
我看著阿公頭上的儀表板,心跳血壓皆為0,我想問,但我知道此時不應該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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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見大姑姑走到媽媽旁邊,揉成不能再小的衛生紙團還繼續在她眼眶下擦拭:「今天早上看就人好好的阿.....」
我才知道,插著管,是看要不要讓阿公留下最後一口氣回家,強迫呼吸。
而現在要做的是等待。
等待龍潭的二姑姑,還有台南的小姑姑。
漫長的等待裡還濃縮不成一句完整的話。
直到二姑姑終於來了,然後等不了在高速公路上塞車的小姑姑。
大夥商議先將阿公送去殯儀館。
接著我看著護士將阿公身上所有的管都拔除,最後推來一張床,上面放著一個大型的白色袋子,拉鍊拉開,然後拉起。
『人死後竟會有個地步如此?被塑膠套包起?』
這一切還真不是在開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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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到達板橋的殯儀館,雖稱不上熟悉,但不陌生,畢竟我也不是第一次來到這裡,我只希望以後的我能少來些。
在將阿公從床上移到套子裡,到躺在另一張床上到送上救護車,要阿公一起走的聲音不絕於耳,真的很催淚。
然後阿公被放進冰櫃冰起來了,我只用國語說了:『阿公,要下車了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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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姑在晚上10點到我們家。
此時家中擠滿了人,總共13個。
氣氛很沉重,連最強勢的小姑姑都不想強勢了。厚重的低氣壓壟罩著。
爸媽正專心的寫著訃聞。
偶爾發出的聲音,是各自想各自發表自己的意見。
我們趁著出去買東西的時候透透氣。
並排在小巷裡,找尋的是以前在這裡的熟悉,7-11一樣亮著它必須的光,附近黑暗的都好像隨時會有喪屍走出來。
我們還是橫越大觀路,從我懂得怎麼闖馬路的時候,大部分的時間我都不會想乖乖的走天橋或地下道。
晚上,我們很勉強的睡了不太好的覺。在板橋,那熟悉到很陌生的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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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回去了一點。
眼眶沒有淚,鼻子沒有酸。
阿公說不定連我長什麼樣子都記不得。
阿公是個基督徒。
聽說上帝會帶他回去天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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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好!
我聽說天國很美,而且會有天使來招呼。
耶穌會在上面陪你唱歌吧?
我不知道你的記憶裡有沒有我,雖然我們只見過一次面。
但,你的孫女我會乖乖,會比你想的還要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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