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這應該是我人生中吃過數一數二尷尬的飯。
看著眼前讓我陷入這般境地還在傻笑的人
我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他。
也忽然意識到,眼前這笑容從來都沒變過。
這是我們認識的第十年
我們兩個在國小三年級的時候認識,以前的我在外面大大咧咧的、和男生們打成一片,在這樣的條件下我們兩個人要相識並不難。
我曾經也以為我們會和其他的同學一樣,時間到了便斷了連繫,但也許是種緣分,當我認真的回想我人生中大大小小的事情,卻都有著他的身影。
我還記得小的時候,父母很常吵架,直到現在他們每次的吵架方式一直都不是那種用粗俗字眼去辱罵對方,而是用一種在我聽來很尖酸的詞語去說著一方的不是,而一方永遠都很被動的承受著,即使在我眼中她從來沒做錯過,甚至有的時候是我們這些孩子的問題,可她也很少去主動反駁過什麼,只是默默聽著。
在日常生活中好像所有瑣碎的小事都能夠變成引爆的導火線,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和哥哥姐姐年紀相差太大,在他們眼中父母這種單方面的爭執對他們來說是件不需要放在心上的一件小事,而這也顯得極其在意、敏感甚至無法自我消化情緒的我開始不知道該怎麼去處理這些堆積在自己身上的負面能量,也不知道到底該對誰訴說自己的問題。
有很長一段時間,我不知道怎麼回家面對這種壓抑的氣氛,所以在放學之後我很常坐在家裡附近的小公園裡想著拖到最後再回家。
那時候我剛搬家,和他換到了同一個回家路隊,也發現我們兩個的家住得很近。
也是從那時候開始,坐在小公園裡的身影從一個變成了兩個。
一開始我很不習慣,我很害怕他會問我發生了甚麼事情,可他從來都沒主動地問過,很久之後我問了他原因,他想了一會兒對我說:「我覺得你看起來需要人陪,至於原因你想要跟我說的時候就會跟我說了。」
從那時候開始,我慢慢的習慣身邊有他默默陪著,即使後來他需要上補習班,他也會陪我慢慢的走回家門,再繞一圈去補習班。
後來想想,我們能夠獨處的時間不只是放學,後來五六年級我們依然是同班同學,我們兩個也是最早到教室的人,還記得那時候我們總在互相較勁到底誰比較早到,也順便幫他檢查作業—他的字真的很醜,會一直被老師擦掉的那種。
一直到升學,剛上國中時因為各自分開到兩個不同的學校,平日裡我們不常聯繫,只有在放長假的日子裡會和一些朋友們一起聚一聚。
國二接近尾聲時我的父親生病中風,家裡突然變得一團亂,我的感受有些複雜,我和父親的感情有些疏離,這樣的突發狀況讓我不能適應也不能消化,但當下家人也沒辦法分心照顧我。
但真正難熬的應該是父親剛開始醒過來之後的那段時間,因為他並不想要像現在這般過接下來剩下的人生,脾氣也變得比曾經還要古怪跟易怒。
長期下來無法適當排解壓力跟一直處在一個壓抑的環境下,我毫不意外的有些憂鬱傾向,媽媽雖然帶我去看了醫生,但卻不太能夠接受,哥哥姐姐也對我的情況表示不能理解,雖然大家都還是對我很好,但不被家人認同和理解還是讓我的狀況越來越糟。
或許是那時候的我太過明顯,我們講電話和傳訊息的次數變得更多了,這次也是一樣他沒有多問些甚麼,只是在我需要人陪、需要人和我說說話或是沒人能陪我一起複診時在我旁邊,一切的情況也在這時候開始慢慢轉好。
國三升學考試那年我們很奇妙的在同一個時間各自交了男女朋友,那年大考我們的考試地點也都在同一個地方,四個人真的見到面的時候,我有種詭異的直覺,後來和他在午休時間兩個人聊天時,我們都有種欲言又止的感覺,卻也在最後決定一起開口
—他/她不適合你。
可能是因為陪伴在各自身邊的時間長了,常常會有一些不知名的默契出現。確實,對於那男孩感情生活的高調以及他無時不刻想要黏在我身邊的相處方式極其不適應,但不能否認的是他對我真的很好。
而他對於那女孩要他日常生活一舉一動都需要跟她報備的掌控欲也無法接受。
後來那女孩在考完試後提了分手,我和那男孩也在升學的一切塵埃落定後分開了。
—在那個時候我們達到了一個默契,如果未來有伴的話,帶給對方看看。
上了高中後我們更少時間能夠聚在一起,但都不會忘記對方的生日,一年當中也只有這兩天會一起吃個飯。
也是高中階段我很常和父親吵架,醫生說現在這個情況就像是原本我一直在壓抑的情緒像個快要撐破的氣球,會因為父親施加的壓力炸開,反彈的衝擊就像是在無差別攻擊一樣,讓他不能接受也讓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他相處。
基本是在確定了家人們不能夠理解後,我減少了去諮商的次數,嘗試自己解決,陽春的解決方式就是離開現場,於是我在多年後的夜晚又再次坐在了小公園的鞦韆上,拿著手機滑滑滑,我忽然不知道我該打給誰,打給閨蜜我怕他們擔心我,打給我的家人可是我現在不想去思考跟家裡有關的任何事,我最後還是撥了他的電話,那時候很晚了,我不指望他能夠接電話,特別是明天要早起上課,他還是那種要5點多起床的人。
電話最後還是接通了,聽到他聲音的時候我就有點崩不住了,那邊的他很手忙腳亂,一下問我在哪一下讓我別哭,我突然覺得有點好笑,跟他說了在哪後,沒過多久就等到他了,電話也是到他看見我之後才掛斷,其實冬天晚上走出家門很不理智,尤其我沒穿外套,奇妙的默契上線了,他多帶了一件外套。
直到現在我在任何地方,打過去的每通電話都會有回應、都會被接通。
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有這樣一個能夠打電話到地方對於我來說多重要,我不需要過多慰問也不需要安慰,那當下每通電話能被接通對我來說就是一份極大的救贖。
回到現在我看著眼前的人,和他身邊的女孩,我也沒說什麼,只是在尷尬的飯局結束後,一如往常的問他開心嗎?
他也是一如往常的反問我那你呢?
翻了翻白眼跟女孩打了聲招呼之後我就先走了。
路過了小公園的時候我沒再走進去,我不知道現在這樣的結果是不是最佳的答案,但是在這樣漫漫長的道路上,很慶幸能夠有他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