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量戀愛
星 期 天 ， 下 午 十 二 點 五 十 七 分 ， 李 彗 在 床 上 翻 了 個 身 ， 然 後 伸 了 一 個 懶 腰 ， 揉 揉 眼 睛 ， 醒 來 。 窗 簾 的 細 縫 透 出 一 點 點 光 ， 她 猜 想 今 天 該 是 個 晴 天 吧 ？ 沒 有 聽 見 嘩 嘩 啦 啦 的 雨 聲 。
最 近 ， 她 早 睡 了 ， 失 眠 症 似 乎 慢 慢 地 痊 愈 ， 也 許 是 年 紀 漸 長 ， 再 沒 有 多 餘 的 體 力 讓 她 揮 霍 。 星 期 天 總 讓 她 有 點 憂 鬱 ， 周 末 的 假 期 轉 眼 又 過 去 ， 星 期 天 ， 充 滿 的 尾 聲 的 調 調 ， 像 是 曲 終 人 散 前 最 後 一 首 歌 ， 流 失 得 特 別 快 。
她 養 的 貓 也 翻 了 個 身 ， 伸 了 懶 腰 ， 慢 慢 走 去 喝 水 。 一 切 ， 都 是 懶 洋 洋 的 午 後 ， 就 連 電 話 響 起 也 是 懶 懶 地 。
「 晚 上 有 空 嗎 ？ 一 起 吃 飯 ？ 」 男 人 打 電 話 來 。
「 你 老 婆 今 晚 放 你 出 門 ？ 」 她 嬌 聲 笑 說 。
「 她 回 娘 家 。 」 男 人 有 點 尷 尬 。
「 我 今 天 不 想 見 人 ， 今 天 ， 我 只 想 甚 麼 事 都 不 做 地 度 過 。 」 她 淡 淡 地 ， 不 冷 不 熱 地 說 。
「 那 麼 … … 」 男 人 有 點 失 望 似 地 。
「 就 下 次 再 說 。 」 她 輕 快 地 道 了 再 見 ， 掛 上 電 話 。
星 期 天 ， 是 留 給 自 己 的 ， 不 是 娛 樂 大 眾 的 ， 她 打 算 二 十 四 小 時 穿 睡 衣 ， 在 家 中 晃 來 晃 去 ， 看 看 電 視 、 睡 睡 午 覺 ， 看 看 小 說 雜 誌 ， 就 這 樣 過 一 整 天 。
她 有 過 好 幾 個 男 朋 友 ， 有 的 結 了 婚 ， 有 的 沒 結 婚 但 有 女 朋 友 ， 有 的 既 沒 結 婚 ， 也 沒 有 女 朋 友 。 有 時 候 ， 她 也 覺 得 自 己 過 於 忙 碌 了 ， 不 停 地 約 會 ， 讓 她 有 種 無 力 感 ， 大 量 的 甜 言 蜜 語 也 讓 她 疲 倦 。
被 寵 壞 了 ， 活 像 一 隻 嬌 縱 的 貓 。
倒 了 一 杯 暖 水 ，李 彗 坐 在 窗 台 邊 ， 看 很 晴 朗 的 天 色 ， 天 氣 很 誘 人 ， 不 過 她 還 是 不 想 出 門 。
正 當 她 又 開 始 昏 昏 欲 睡 時 ， 電 話 又 響 了 。
「 喂 ？ 」 她 柔 柔 的 聲 音 招 呼 ， 聽 電 話 另 一 頭 的 人 急 急 地 說 話 ， 她 的 眉 頭 慢 慢 鎖 上 ， 表 情 也 嚴 肅 起 來 。
謝 飛 在 紐 約 ， 她 知 道 。 謝 飛 在 紐 約 撞 了 車 ， 她 剛 剛 知 道 。 認 識 謝 飛 的 時 候 ， 她 還 是 個 小 女 孩 ， 喜 歡 吃 糖 ， 喜 歡 一 切 甜 蜜 的 東 西 ， 喜 歡 粉 紅 色 ， 喜 歡 笑 。
那 時 候 ，謝 飛 已 經 是 個 男 人 了 ， 他 比 她 大 個 十 歲 ， 在 她 剛 出 社 會 的 時 候 ， 已 是 個 獨 當 一 面 的 大 人 。
也 許 是 崇 拜 ， 也 許 是 羨 慕 ， 她 很 自 然 地 愛 上 謝 飛， 毫 無 保 留 地 就 不 願 意 離 開 這 個 男 人 。
只 是 謝 飛 似 乎 從 沒 有 把 她 當 一 回 事 ， 不 論 她 用 盡 多 少 辦 法 去 討 好 他 ， 他 仍 然 對 她 忽 冷 忽 熱 。 和 謝 飛 相 處 ， 她 總 覺 得 自 己 是 個 過 期 的 流 行 ， 不 值 得 被 喜 歡 ， 不 值 得 被 疼 愛 。
最 深 傷 害 明 明 是 愛 上 謝 飛， 她 卻 總 覺 得 自 己 不 會 謝 飛 的 女 朋 友 。 他 的 正 室 是 他 的 事 業 ， 她 從 沒 見 過 這 麼 熱 心 工 作 的 男 人 ， 除 了 工 作 ，謝 飛 似 乎 沒 有 別 的 興 趣 。
那 時 候 她 常 躲 哭 泣 ，謝 飛 沒 空 安 慰 她 ， 看 見 她 哭 只 會 嫌 她 麻 煩 。 後 來 ， 她 累 了 ， 有 別 人 願 意 待 她 好 ， 她 就 投 入 別 人 的 懷 中 ，謝 飛 也 不 阻 止 ， 也 沒 抗 議 ， 兩 人 慢 慢 就 疏 遠 了 。
後 來 ， 她 變 了 ， 有 誰 會 對 她 好 ， 她 就 來 者 不 拒 ， 反 正 也 沒 人 會 在 意 ， 她 的 男 朋 友 清 單 開 始 無 限 增 長 。 「 誰 對 我 好 ， 我 就 和 誰 在 一 起 。 」 她 千 嬌 百 媚 地 宣 布 。
對 她 好 的 人 很 多 ， 她 卻 從 沒 有 再 愛 上 過 甚 麼 人 。 她 生 活 得 很 華 麗， 有 人 妒 嫉 ， 說 她 是 靠 一 路 和 男 人 上 床 才 有 的 ， 她 也 不 介 意 ， 她 自 顧 自 地 生 活 ， 有 點 任 性 ， 有 點 自 我 ， 有 點 鄙 夷 世 人 的 傲 氣 。
謝 飛 死 了。他 和 李 彗 是 不 能 再 見 面 了。 她 掛 上 電 話 ， 平 靜 地 把 剩 下 的 水 喝 完 ， 水 已 經 涼 了 ， 她 才 知 道 自 己 原 來 發 了 很 久 的 呆 。
紐 約 不 知 道 幾 點 ？ 現 在 謝 飛 死 前 是 看 怎 樣 的 天 色 呢 ？
李 彗 不 自 覺 地 掉 眼 淚 ， 已 經 好 久 好 久 ， 她 沒 有 掉 過 一 滴 眼 淚 。 她 是 個 女 強 人 ， 她 是 個 狐 狸 精 ， 她 是 個 壞 女 人 ， 可 是 她 不 哭 。 現 在 她 哭 了 ， 她 不 知 道 自 己 為 甚 麼 哭 ， 但 她 一 哭 不 可 收 拾 。
貓 看 到 女 主 人 難 過 ， 乖 巧 地 捱 在 她 身 旁 。 「 我 想 ， 人 一 輩 子 大 概 只 有 限 量 的 戀 愛 次 數 。 」 她 哭 對 貓 說 。
自 從 剛 出 社 會 做 事 的 那 一 年 後 ，李 彗 就 沒 有 談 過 戀 愛 了 。
最 後 的 戀 愛 ， 往 往 最 是 傷 人 至 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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