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和雁
「 這 是 個 投 胎 轉 世 的 故 事 ， 有 關 魚 和 雁 。 雁 在 天 空 一 直 看 魚 在 水 中 的 背 影 ， 直 至 魚 死 去 那 天 ， 才 會 認 識 最 後 一 種 顏 色 — — 天 泛 魚 肚 白 。 當 時 風 告 訴 水 ： 我 們 都 一 樣 ， 可 以 死 寂 和 流 動 、 可 以 觸 摸 但 無 法 捕 捉 、 可 承 載 和 反 覆 。 而 水 給 風 的 答 覆 卻 是 ： 我 們 不 一 樣 ， 你 不 能 凝 結 為 冰 川 ； 你 不 能 化 為 雨 滋 潤 大 地 ； 你 沒 有 深 度 ， 所 以 不 會 掉 淚 。 風 與 水 不 能 結 為 一 體 ， 所 以 魚 和 雁 惟 有 約 定 脫 掉 天 空 和 水 底 ， 一 起 成 人 再 續 前 緣 。
有 緣 相 遇
輪 迴 不 放 過 宿 命 ， 他 們 下 一 生 為 分 隔 兩 地 的 戀 人 ， 只 能 書 信 往 返 。 從 此 ， 魚 雁 往 來 ， 從 不 親 身 接 觸 ， 雁 受 到 很 大 的 打 擊 ， 所 以 誓 言 ， 再 下 輩 子 ， 他 們 要 在 一 起 。 結 果 ， 他 們 在 身 體 中 擔 當 左 眼 與 右 眼 。 看 不 到 雙 方 ， 只 有 鏡 的 假 象 去 認 識 對 方 模 樣 。 雙 生 ， 但 永 生 不 能 凝 望 。 在 同 一 個 身 體 中 ， 雁 遇 到 太 陽 的 分 身 ， 魚 碰 見 珊 瑚 的 托 世 ， 都 是 沐 浴 過 的 舊 愛 。 對 舊 愛 ， 他 們 無 法 有 共 識 。 當 左 眼 想 進 時 ， 右 眼 則 欲 退 。 魚 和 雁 彼 此 嫉 妒 ， 各 自 心 有 不 甘 。 每 晚 ， 左 眼 看 到 右 眼 的 夢 境 ， 然 後 哭 了 ； 而 右 眼 感 到 左 眼 的 淚 水 ， 然 後 累 了 ， 雙 眼 開 閉 的 痛 楚 準 確 領 略 。
魚 想 起 緣 分 的 最 初 曾 問 過 雁 ： 『 想 不 想 看 到 我 所 看 的 一 切 ？ 』 雁 在 天 空 寫 下 願 意 。 墮 落 和 昇 華 ， 都 由 此 起 ， 記 得 太 遲 還 是 太 早 ？ 這 次 輪 到 魚 許 願 ， 他 說 他 們 再 也 不 分 隔 兩 地 ， 也 不 要 相 生 相 守 。 下 一 生 ， 他 希 望 他 們 擦 身 而 過 。 那 晚 要 很 美 麗 、 感 情 要 很 真 摯 ， 但 再 不 需 要 後 續 。 他 只 希 望 他 會 在 完 結 那 一 刻 ， 在 記 憶 中 懷 念 與 雁 的 相 遇 。
這 願 望 會 在 這 時 代 完 成 ， 魚 和 雁 成 為 了 兩 個 人 。 今 晚 ， 就 是 那 決 定 性 的 一 晚 。 你 不 相 信 我 嗎 ？ 雁 兒 。 」 阿 魚 閃 爍 的 眼 睛 在 雁 兒 臉 上 游 走 。
雁 兒 目 瞪 口 呆 地 看 面 前 這 個 陌 生 的 男 人 ， 才 剛 剛 問 完 自 己 的 名 字 ， 就 說 了 一 個 這 樣 的 故 事 。 她 覺 得 這 是 聽 過 最 長 的 搭 訕 開 場 白 。
只 有 背 影
「 這 是 你 剛 剛 想 出 來 的 故 事 嗎 ？ 」 雁 兒 吞 了 吞 口 水 。
「 這 是 一 直 在 我 腦 海 的 故 事 ， 並 不 是 亂 想 出 來 的 。 」 阿 魚 低 聲 笑 。
雁 兒 喝 了 一 大 口 酒 ， 有 酒 的 地 方 就 甚 麼 人 都 有 ， 這 樣 的 怪 人 神 神 化 化 ， 雖 然 外 表 不 錯 ， 可 惜 精 神 有 問 題 。 她 定 定 驚 ， 想 安 全 脫 離 這 個 是 非 地 。
「 我 們 只 有 這 晚 的 相 遇 ， 如 果 你 現 在 離 開 ， 我 們 就 會 永 遠 錯 過 。 」 阿 魚 說 。
「 你 懂 得 讀 心 術 嗎 ？ 」 雁 兒 驚 訝 地 說 ， 說 完 才 發 覺 自 己 不 打 自 招 想 脫 身 的 大 計 。
「 你 不 覺 得 我 們 似 曾 相 識 嗎 ？ 我 不 用 問 你 就 可 以 知 道 ， 你 最 喜 歡 的 顏 色 和 食 物 。 」 阿 魚 很 固 執 。
「 那 你 說 說 看 ， 我 最 喜 歡 的 顏 色 和 食 物 。 」 雁 兒 把 心 一 橫 。
「 你 最 喜 歡 深 淺 不 一 的 藍 色 ， 最 喜 歡 吃 澱 粉 的 食 物 。 」 阿 魚 想 也 不 想 就 肯 定 地 說 。
雁 兒 的 下 巴 要 掉 下 來 似 的 ， 古 怪 地 看 阿 魚 ， 開 始 想 這 怪 人 會 不 會 有 特 異 功 能 。
「 其 實 你 不 需 說 服 我 相 信 甚 麼 ， 不 論 如 何 我 都 正 與 你 聊 天 。 想 結 識 女 孩 子 ， 憑 你 的 樣 子 已 經 可 以 。 」 雁 兒 老 實 地 說 。
「 我 並 不 需 認 識 甚 麼 女 孩 子 ， 我 只 想 認 識 你 。 今 晚 ， 我 只 想 見 到 你 。 」 阿 魚 誠 心 地 說 。
「 你 說 得 很 動 聽 ， 卻 也 狡 猾 ， 但 我 從 不 接 受 一 夜 情 。 你 說 得 天 花 龍 鳳 ， 浪 漫 到 不 得 了 ， 我 也 不 會 接 受 。 」 雁 兒 很 肯 定 地 回 答 。
「 我 追 求 的 並 非 一 夜 情 ， 但 我 們 的 緣 分 只 不 過 一 夜 。 」 阿 魚 似 乎 有 點 急 躁 。
「 魚 先 生 ， 你 是 個 很 會 說 話 的 人 。 不 過 ， 我 是 不 會 被 你 的 詭 辯 騙 倒 。 」 雁 兒 忍 不 住 笑 ， 從 皮 包 中 掏 出 一 張 名 片 ： 「 很 高 興 認 識 你 ， 以 後 再 聯 絡 ， 我 也 很 喜 歡 聽 你 說 故 事 。 」
看 雁 兒 的 背 影 一 步 一 步 消 失 ， 阿 魚 感 到 前 所 未 有 的 絕 望 。 原 來 掉 轉 身 份 ， 當 他 只 能 目 送 她 走 ， 而 千 言 萬 語 都 無 法 挽 留 ， 那 無 力 感 ， 會 讓 愛 情 更 加 燦 爛 。 雁 原 來 愛 上 的 ， 就 是 那 可 望 不 可 及 的 哀 傷 和 快 感 。 雁 忘 記 了 自 己 是 雁 ， 當 他 們 面 對 面 時 ， 她 忘 記 了 ， 因 為 從 來 她 都 只 記 得 他 的 背 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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