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歲那年,我國小二年級,在我目前數來並不算長的人生中,是非常具有指標性的一年。
如果以年度十大新聞的角度觀點來評斷我過去百般聊賴的慘澹生活,硬要挑選出幾則有特殊印象的大件事的話,我想我活蹦亂跳、自以為多采多姿的九歲一定可以收錄在其中。
要是再用曲線圖來作具體表示的話,我想……爬過了九歲的最高峰之後,我的人生──至少到目前為止──還是一直線地在往下坡淪落下去……。
那時功課還不賴,很得老師的緣,印象中似乎是班長一類的傢伙。可是這其實並沒有任何有關個人領導統馭能力,或是選賢與能的民主觀念造成的。說得更明白一點,一定是幾個小毛頭胡亂起鬨、互相陷害而導致的結果。幸好,國小二年級的班長形同虛設,所以我實在記不清楚我到底為班上貢獻了些什麼、或者投入了些什麼。會有印象也僅僅是長大後的某個無聊下午在整理舊抽屜時,偶然翻出一張四角已經捲曲、輕微折損又泛黃的象徵性班長獎狀而已……。
在班上也算具有娛樂性指標吧,人緣一直不錯,在小二女生群中也蠻吃得開喏!我這個人偶爾也會惹女孩子開心,不過,也只是偶爾(惹傷心倒多些)。總之不管男生女生都能開心地玩成一片。不過回過頭來看,這也是問題的所在,國小的處境似乎不能反映到將來的生活噢。如今現實生活中的我根本就一事無成呀,感情上也幾乎交了白券,這是怎麼一回事?這種沒完沒了的回憶,一認真想起來還真是要命。
九歲,二年級的我當選了人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模範生。至今我仍印象深刻,背著這頭銜換來的獎品是厚重的文言文版《三國演義》……不清楚學校的動機是什麼?但是送給小二生一本他根本無法完全了解內容的書,是有什麼樣特殊的教育性質存在嗎?就算有,我倒寧願學校乾脆送我一本米蘭昆德拉捷克原文的《生命中無法承受之輕》好了。
九歲,二年級的我參加了人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演講比賽。窩在老師家練習時並沒有什麼異常,只是滿腦子覺得好倒楣怎麼會莫名其妙被老師挑出來公開說故事給這麼多大人聽?班上長得漂亮、說起話來字正腔圓又宏亮的女生多的是啊(吵架罵人時更可確實見識到)。更討厭的是我壓根就不喜歡這篇無聊至極的童話啊!不過可以趁每次到老師家背故事時,嚐到老師特別作的鳳梨冰,所以並沒有太多怨言(小孩子似乎都是以吃作為第一考量噢)。後來上了台才知道大事不妙,我原來是有極度的「群眾恐懼症」啊!也不知道怎麼結束那悲慘的一切,總之腦袋裡一片空白。當我正慶幸自己沒尿出來、狂抖著雙腿下台時,還斜眼瞄到老師低垂的臉上極度哀怨的不幸眼神……。
九歲,二年級的我莫名其妙被老師報名了人生第一次,照慣例,也是唯一一次的「全國十大傑出兒童」的選拔。很詭異吧!我實在搞不懂老師怎麼會搞出這麼多的名堂?到底是望「生」成龍呢?還是單純想要看笑話?不過,老師對我真的很疼愛倒是千真萬確的。
由於我好像在美勞課中胡亂塗了(算不上用畫的)一幅水彩「大掃除」,古道熱腸的老師照例不知道為什麼把它拿去參加國際兒童繪畫比賽,到了最後一刻我都還不清楚前因後果,就一個人莫名其妙上台領了獎牌(說不定可能當時正熱著抽象派畫風吧)。出校門看見名字被寫在紅紙貼在柱子上,羞的連盪鞦韆都不玩了就直奔回家。老師居然還不肯放棄,又再接再厲地幫我報名了傑出兒童的甄選,我到現在想破頭還是不明白我到底哪裡傑出了?後來果真如我所願(?)落選了,不過似乎是報名資格上就已經先出了差錯。因為當時要繳交一篇自傳,我天真地回家問爹:「把拔~什麼是自傳哪?」我爹一聽頓時熱血沸騰,洋洋灑灑地幫我寫了一大篇用詞矯飾的文章,結果問題出在自傳非兒童本人親述的就先被淘汰了。我爹還因為這件事至今仍舊原諒不了自己(哈,我瞎猜的啦)。
不過說實話,老師,我真覺得對不起妳。
如果突然國小同學會要舉辦【小時了了,大未必佳】的競賽的話,我應該會理直氣壯地奪下那光榮(?)的桂冠吧!
我也曾認真地思索過:我如果當時真的選上了呢?曾經當選過十大傑出兒童對我有什麼存在性的意義嗎?對我未來的人生會產生什麼正面性的積極思考嗎?……說不定只是加速自己內在的自我膨脹滿足罷了。可是思索這些又有什麼意義呢?畢竟對我目前一團糟的人生並沒有那種所謂的正面積極思考的存在性意義。充其量這檔子事還是只能收錄在我的腦袋,被當成指標性的事件罷了。
咦!思索這麼多幹嘛?我根本沒被選上哪!
多年之後的現在,每當一時興起跟人家提到:「嘿!知不知道,我小二就看過文言的三國演義,還選過全國十大傑出兒童呦!……」,換來的下場一定是從上到下斜眼掃描過全身的眼神,然後緩緩地、不置可否地、似笑非笑地、輕蔑地吐一句話……『那──又如何?』
………………………………(一片尷尬的沉默)。
無奈地搔搔頭。也對,呵呵,那又如何?
真是要命。
《照片是我三歲在外婆家吧?不清楚。不過當時看起來一臉呆滯、圓嘟嘟的傢伙長大居然只有56公斤,是個怎麼想胖也胖不起來的瘦子。前座是我哥,因為當事人不想曝光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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