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曜日遇上藍色假面 J@y 。　 附載憂鬱的基因而隱於藍色的假面。 存在或不存在都不會影響地球繼續自轉的傢伙。 開始想寫字只不過當作某種心理治療。 沒有絲毫正正經經說話的能力；只好求助無病呻吟、徒留牢騷…… 為了餬口所生產的正經作品與私底下生活的無厘頭文字，據分析應該屬於體內兩個不同靈魂意見紛歧的畸變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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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磁場很奇怪，有些人可以一輩子乏善可陳相安無事、有些則總莫名奇妙攬上些出乎意料的鳥事──我，便是不折不扣的經典例子。


相信大家都有那麼一段青春歲月，就是還被規定穿校服的日子，也都曾有過訂做制服的經驗。剛上高中的時候，心中慶幸著終於脫離了聯考的荼毒，一心一意地妄想拋開土里土氣的過去，在人生新階段來個嶄新帥氣的開始。由於考上了第一志願的男校難免有些驕傲，老覺得學校的制服還真是難看，這款心情我想過來人都知道，個人並不想拖著死板裝扮被定位成只會唸書的書呆子，所以第一要事當然是先作一套與眾不同的褲子。

記得那天懷著一顆興高采烈的心，腳步輕快地踩進西裝舖的時候，迎接我的卻是眉頭深鎖帶著點舊萬寶路海報裡牛仔般滄桑愁容、嘴巴似乎在嘟喃著什麼的老闆……。

「老闆，我要作褲子！」我小心翼翼地說。

「噢，什麼學校的……？」老闆頭也不抬，繼續用著彷彿牙痛跟偏頭痛同時發作的苦惱表情處理著自己的事、一邊公式化地提問。

「一中的！」這次音量稍稍大了點。

說真的，當時我直覺國中三年的努力畢竟還是沒有白費，當報上自己校名的時候，多多少少還是湧起些成就感，雖然其實並不明白自己究竟比人家優越哪裡去？沒想到，這卻是讓我掉入無間漩渦的關鍵導火線……。

「什麼？！啊，來的正好，來來來，快來幫我看看這一題要怎麼算！」

這時我才發現老闆原來苦惱於兒子的小二數學習題，而且正遇上「蘋果」怎麼算都算不清的時候。

「一中的是吧？這個應該難不倒你吧…」

還沒完全回過神，作業簿已經「噗」一下堆到我眼前來了，我一時反應不過來也就自然而然地接了筆……。

唔，小明有五顆蘋果，分給小美兩顆，又被小花偷吃了半顆……？可惡，我這才發現這些數學習題或許對大人來說很簡單，可是要轉化成小孩子聽得懂的符號算式卻得細心地繞一個大圈解釋，幸好騙騙小孩子的把戲還難不倒我，迅速把正確答案的蘋果畫上還給老闆。「啊哈，對啦，阿捏都對啊啦！…」老板欣喜若狂地喚著老闆娘把孩子帶出來，看來似乎是藉機要我順便指導一下的樣子。

「可是…老…老闆，我是來作褲子的……」我囁嚅地說。不過似乎一下子牙痛跟偏頭痛全都好了的老闆手忙腳亂地跑進跑出，根本沒理會我的訴求。這時主角出現了，以一種躺在地板上被硬拖著移動的耍賴姿態到達了我的腳邊。「這我兒子啦，來，叫哥哥敎你數學…」老闆抹掉額上的汗，顯然是花了好一番力氣制服才這個小鬼。

不用說，這是個根本就排斥寫作業的小傢伙，要不然也不會讓老闆爲了區區幾顆「蘋果」的問題搞得頭痛不堪，不過話說回來，或許在法國的父母親也會爲了孩子數學習題上的「法國麵包」而煩惱吧？……扯遠了，不管，眼前的任務顯然是要先搞定小鬼的作業，要不然我的褲子怎麼辦？接下來的時間，老闆花了好大一番功夫強壓著小鬼坐好，而我則莫名奇妙地一邊阻止小孩子哭鬧的鼻涕流在數學課本上、一邊講解題目裡蘋果爲什麼最後剩下兩顆半的原因；還得一邊傾聽老闆的心聲，在了解了他國中沒畢業就出來當西服學徒養家、碰上經濟不景氣生意很難做、自己不會讀書全家的希望只好寄託在兒子上……之後，適時地提供積極正面的人生觀，稱職地爲一個處於中年危機的男子作好了心靈張老師的輔導工作。

當我終於處理完小鬼的數學習題、國語生字訂正、幫忙掰完所有的造樣造句、準備好明天自然課的器材、費心解釋社會考券上爲什麼紅燈不能過馬路……最後還轉達完聯絡簿上老師告誡小鬼喜歡拉小女生辮子的惡行、並委婉向老闆表達孩子在課業進度上的學習困難之後，已經足足折騰了我四個多小時！不過，重點是───饒了我吧，我只不過是想作一條新褲子而已啊！

一直到幾乎經過快十年的今天，我仍印象深刻那個難搞的下午，更從那次之後，我發誓取消任何家教打工機會及未來從事教職工作的念頭。


至於後來作好的褲子，咳，穿起來並沒有特別優越的感覺。




《本文同步刊載於 2005/ 02/ 03【自由時報】花編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