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現』
「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是蔣捷的浪漫,是我的寫照。
「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隨著顛簸的公車,嵐靠著我說著。
「因為…我喜歡妳阿?所以對妳好嘛」緊緊抓住她的書包,深怕被擁擠的人潮給分隔了。
「值得嗎?我不是個值得你喜歡的女孩…」又怎麼了?!女孩的任性?
「反正,我已經決定了,會一直照顧妳,直到妳不愛我…」老掉牙的瓊瑤對話,卻在年少時期透露,
又是一陣無言,她也知道這將是一場逐夢的競賽,卻也是某種結局…
感覺她削弱身軀在顫抖,一低頭,嵐正緊緊靠著我啜泣,是一種憐惜,我將她摟得更緊…
是在返校日那天,發現並撿到嵐…
一個瘦小、有著細細的丹鳳眼,小巧高挺鼻樑的女孩,臉上正洋溢著笑容,跟在健宏身邊,健宏正展現雙子座大男人功力,對嵐頤指氣使,一會幫他洗拖把,一會跑去倒垃圾…這女孩卻似沒心機,高高興興地一一完成,偶爾健宏對她笑一下,便像領到獎賞般雀躍,看得出來,是一個戀愛中的女孩…
「你女朋友喔?哪一個學校的?怎麼帶來當菲傭阿!」好奇的詢問健宏,他卻一臉不敢相信的望著我,「你失戀歸失戀,沒理由失憶吧?她是我們班的!叫嵐,我看你去看醫生好了!還有,不要把我和她扯在一起」瞧他一臉嫌惡表情,我怎麼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
好像是真有其人,在我跟EVON還在曖昧不明時,總感覺有人會偷偷觀察我們,公布欄也老是出現一些暗喻的情詩,署名不都是”嵐”…
說到EVON,為了分手,甘願被留級一年,害我快放暑假那時候,意志消沉,連當時公牛對爵士的世紀之戰都是在淚水矇矓中看完…還好暑假夠長,但也夠衰的,返校第一天就看到EVON一身洋裝,回學校辦留級手續,見到我只是淡淡一笑,就轉身下樓…又是一陣被翻開結痂傷口的疼痛。
一陣敷衍了事後準備返家,卻看見嵐獨自一人在穿堂踱步,恰如一隻落單蝴蝶,珊珊慢飛。
「同學,妳不回家喔?大家都要閃了耶!健宏咧?他怎麼沒跟妳一起走?」
「他叫我不要跟著他…我等等就回去了…」還是一臉笑容,但苦澀了許多。
「那…要不要一起走阿?應該順路吧?」也不知道為何?是失戀後氣苦,還是老天有意捉弄…
我就這樣發現並撿到了嵐。
『揮別過去』
暑假中約嵐去台北逛了幾次,大多是漫無目的遊走,諷刺的是,竟然都帶著她往之前跟EVON常去的地方繞,是追逐回憶,還是想製造掩蓋的回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很快的,我們都有默契,不便說出來,卻早已經默許兩人交融在一起。
「開學前的星期日,我們去板橋好嗎?我想去一個地方,你陪我去。」嵐很難得會主動要求去哪…
是一個飄雨的夏天午后,我們迴繞在巷弄中,尋找一個嵐想去的地方。
一棟老舊公寓,嵐望着樓上看了幾分鐘,突然對我說,「走吧!再去一個地方!」淺淺微笑,卻讓我倒不出滿腹疑問。
又來到了一家吵雜的遊樂場,她引著我走到門口左邊第二台遊戲機,是普通的俄羅斯方塊,坐了下來,投幣玩了一陣子,一直佇足在嵐身後,看著她輕鬆的一關玩過一關,直到速度已經超乎想像般快速,嵐也結束了遊戲,這時,卻看見她單薄的肩膀開始抽動,走近看,卻已經是滿臉淚痕…
「妳怎麼了?想到什麼?不要哭嘛!」我發現女人的淚水真是理性的毒藥,我已經焦急到連話都說不好。
只好拉著她望門外走,一路關心詢問,似也扼阻不了她淚水潰堤,一發不可收束,過了好一陣子,嵐才抬起頭望著我…
「對不起,我讓你嚇到了吧!?」
「是啊!怎麼了?想到什麼嗎?有事跟我說阿,我一定幫妳承擔!」感情可以承擔嗎?我也不知道,或許當時的我也根本沒想過…
「今天,去的這些地方,都是我國中時跟一個男生常去的,一個不愛念書,卻對我很好的男生,在假日,都會跟他偷騎著機車,穿遍巷弄躲警察,到剛剛那家遊樂場玩個半天,有時是我們一起玩,有時我會靜靜在旁邊看他認真的表情,是他面對書本所找不到的驕傲,很迷人。後來因為我考上高中,他念夜校,又要上班,見面時間少了,漸漸也淡了,直到他寫了一封信要我忘記他,說他配不上我,要我好好念書,也因此自作主張從我生命抽離,在收到信的那天,我冒著雨騎車到他家樓下,看著他房間電燈,整夜亮著,我也整夜沒離開過…就這樣病了一陣子,等我好了,他也休學到外地去了,沒有再留下任何消息。」
「那,今天妳來的原因是?」老實說我有點害怕,怕回憶是會掩埋很多未來的可能性。
「我帶你來,是想為自己過去做個結束,告訴我心中的他,我現在很幸福,有人在身邊照顧我,請他放心…」是!是我嗎?!有點受寵若驚。
「那…我們可以走了嗎?」走離開屬於他的回憶,走向屬於我們倆的未來,我是這麼告訴自己…
公車上
「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隨著顛簸的公車,嵐靠著我說著。
「因為…我喜歡妳阿?所以對妳好嘛」緊緊抓住她的書包,深怕被擁擠的人潮給分隔了。
「值得嗎?我不是個值得你喜歡的女孩…」又怎麼了?!女孩的任性?
「反正,我已經決定了,會一直照顧妳,直到妳不愛我…」老掉牙的瓊瑤對話,卻在年少時期透露
又是一陣無言,她也知道這將是一場逐夢的競賽,卻也是某種結局…。
感覺她削弱的身軀在顫抖,一低頭,嵐正緊緊靠著我啜泣,是一種憐惜,我將她摟得更緊…
『依賴』
開學了,或許才是一個考驗開始…
大包小包回到學校宿舍,東西丟著還沒時間整理,健宏就跑來,似笑非笑的丟一句話給我。
「嵐在樓下等你,叫我來跟你說。你們兩個…不會偷偷來吧!?」
「你在說什麼阿!可能是有什麼事吧,別亂想!」我連忙否認,跟嵐都有不想被窺視的壓力。
「怎麼了?妳找我?」看到在樓下徘徊的嵐。
「就…這學期換了新室友,不太習慣,都是學妹,你跟我去走一走好不好?」能被需要的感覺,似乎甜得讓人不想張口說不。
走在學校旁田梗中,落日餘燼照得她臉紅撲撲的,但眼睛也泛著淚水。
「怎麼啦?心情不好喔?誰欺負妳?我去幫妳報仇!」男生這時候說這些屁話最在行了。
「上學期,我考了第一名,拿了獎狀給我媽看,我媽媽只是淡淡看了一眼,就把它擺在一旁,說這是應該的…快開學了,我問媽媽獎狀在哪?之後要報甄試用,她卻說已經回收了!家裡牆上掛滿了姐姐和弟弟的獎狀…但就跟媽媽心裡一樣,沒有我的位置…」抽抽噎噎地說完這些話,我的心也被擰了幾次,疼了起來,也不禁緊緊握住她手,將我的溫暖傳了過去!
「還有…我覺得我們應該不到一年就會分手吧…」這可有震撼力了!
「怎麼會!我會保護妳一輩子的!」一輩子能有多久?沒時間讓我好好思考。
「因為一年後我們都上大學,各分東西,我也決定要考個離家很遠的學校,遠離家裡,勢必會和你分開,與其沒有結果,那不如現在做好心裡準備。」她眼裡有很深遂的無奈與悲哀。
「雖然我也不確定我們能在一起多久,但我會努力讓我們過好每一天,現在都過不好了,要怎麼想到未來呢?」
「振羽,你就好像侯鳥一樣,而我卻像一片湖沼,總有一天,你會懂的…」
此外,我們也在無意間遇同學,也不得不在他們驚訝目光中曝了光,任憑我怎麼解釋,也洗脫不了那時兩人十指緊扣的尷尬,也刻意不想這麼做…
開學的日子,伴隨入秋涼意而來,後知後覺的禿鷹班導,某天終於按倷不住…
「葉振羽,你是不是跟廖文儀在一起?結果害人家留級?她媽媽都打電話告訴我了!」我該慶幸他的遲鈍,還是擔心我未來的處境?這樣至少目前嵐跟我都沒事。
「沒有阿?哪有就只是好朋友而已,況且現在沒連絡了。」這我可沒說謊!
禿鷹卻好像沒聽到,「我就跟你們說,不要現在談感情,還有你,自己都顧不好了,還想東想西…」
連珠價的砲轟,讓我彷彿聽到了自己理智斷裂的聲音,手裡拿著下節美術課要用的刻刀…
別緊張,這刀是刻在我已經遲交好幾天的作品上,但是越刻越快,配合著禿鷹口沫橫飛的激動模樣,他好像也發現我手中的刻刀,斗然閉上了嘴巴,雖然應該是還有話說,嘴角一直顫抖著。
「其實老師也是為你好,你本性很好,成績也不錯,好好努力會很有成就…」怎麼說話聲有些發抖,語氣也變得和緩,看來刻刀是主要原因;華盛頓不也靠著手中還沒丟掉的斧頭讓他老爸不敢造次。
「那我可以走了嗎?『老師!』」也不等他點頭,就走出了教室。
從此之後,禿鷹大概決定要玩弄我於股掌之間,上課時總有意無意發現到我一些小毛病,這對其他同學倒是好處;小崇坐第一排,上課偷聽職棒廣播,我坐中間都聽得到了,禿鷹卻只發現我作業少寫了一個大題,罰我站了兩節課;逸夫上課在後面玩僑牌,也不知道怎麼玩,竟然跟第一排健宏對角線的玩起來,我想禿鷹是瞎了,不然就是過於愛我,只發現我默默的在寫詩,換來一支小過的詩…
忍辱負重莫過於此,然而毀滅一個人的不是外在折磨,卻是本身不理性之思考。
「嵐最近跟籃球隊的順子走得很近,你知道嗎?」健宏特地跑來跟我說。
「是嗎?沒關係吧,可能只是因為編校刊訪問他吧,嵐有跟我說最近要做一篇籃球社採訪。」
放學後卻不自主走到了籃球場…
發現嵐正被一群籃球社員圍著,笑鬧聲傳了過來…順子還把嵐舉起來讓她灌籃,旁邊的隊友還鼓譟著,一副天崩地裂光景,也不知自己是怎麼走回宿舍…
「振羽,中午我們一起坐車回家吧!然後去台北走一走!」幾天不見,嵐開心的計畫著周末假期。
「我…我有事,我跟罄文他們約好了要打球,妳先回去吧!」其實心裡早已經點頭答應,卻又不服輸的口是心非。
鐘響。
等校車都走了差不多,還刻意發呆了好一陣子,自己才草草收拾,準備去搭公車回家,卻發現嵐獨自在校門口等我…
「沒有你陪我,我忘了怎麼回家了…」一抹淡淡巧笑,又將我推向她身邊,緊緊抱住了她。
『禁果、後果、結果』
「振羽,將來上大學我要跟姐姐一樣,交很多男朋友,把男人玩弄於手掌之間…」嵐是想報復嗎?
「那…妳要小心,不要讓自己受傷了…」或許我該生氣的質問她,那我在他心裡算什麼?但是卻沒有,依舊是關心與擔憂,仍然是那一句話盈繞心頭…
「沒有你陪我,我忘了怎麼回家了…」
這次校慶破例提早讓我們回家,家長也都不知道,而我跟嵐,早早就擬定通宵計劃,玩個痛快,深夜,兩人漫步在台北街頭,依舊是熟悉的地方,感覺卻又那麼不同,相處時間一多,總感覺人也慢了下來,不用刻意浪漫,不需特別營造氣氛。
兩人過了午夜,在台北大小街巷中躲著警察,原來那時台北開始實施18歲以下不可任意於午夜遊盪,匆匆進了一家小旅社,也不管自己身上制服與老闆狐疑眼光,拿起房間鑰匙就走…房間,充其量不過是個小小空間吧,擺著陳舊木床,溽濕未乾的被子,牆壁霉斑滿布,廁所燈光還忽明忽暗,也就將就一晚吧,其間老闆還來敲門兩次,大概是怕兩個小情侶,殉情在他賴以為生的小旅社裡吧…
她似乎很著急:「振羽,萬一被我媽知道怎麼辦?」
「那我會親自跟妳媽解釋,要怪都怪我好了!」年少輕狂,天多高?地多厚?管他的!
「如果她真的知道了,我會自殺,離開這世界,或許會免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煩…」她悄悄說出口
「我不會讓妳受傷害的!相信我!」
湊身過去吻了渾身發抖的她,從溫熱柔軟的唇,蔓延到臉頰,從耳垂軟語吹氣到頸邊唇語呢喃,兩個年輕軀體緊緊交纏,貪享彼此體溫,混沌中,那已破了一口的禁果滲透出慾念,進入了彼此體內,促使懵懂無知靈魂,合而為一,潮生翻浪、拍岸洶湧,直到體力耗盡,相擁,深深入睡。
隔天,打電話回家,話筒另一邊卻響起老媽急切的聲音…
「振羽阿!你是跑哪去?你同學打來說,你們班有個女同學昨晚沒回家,他爸媽急的到處找,拜託老天保佑,千萬別說是在你旁邊啊!?還有你阿!整晚不回來,你爸快被你氣死了!」
「好啦,我等等就回去了」匆匆掛上電話,是嵐驚恐的面容面對著我…
「別怕,我帶妳回家!」攜著徬徨不已的嵐,走出房間幽暗氛圍。
回到嵐家,見了嵐的媽媽。
「妳這個不要臉的人!還敢回來喔!?怎麼不死出去?」嵐媽一臉憤慨,睜眼就想摑嵐一巴掌。
「阿姨,對不起,我保證以後不會這樣!妳不要打她,打我好了!」我擋在她前面。
「好了!你回去!我們家的事不用你來管,妳還不快給我進去!丟臉丟大了妳」仍舊漫天罵著嵐。
望著嵐背影消失在房間裡,讓我即使回到家面對父親痛打痛罵,都絲毫不以為意…
回到學校,見到了嵐,她卻刻意跟我疏遠…
「嵐,妳怎麼了?怎麼都不理我?是不是妳媽對妳說了什麼?跟我說吧!」
「振羽,我們分手吧!我媽把事情都跟班導說,要他監視我們,你…自己小心吧」
「我不會放棄的,讓我跟妳媽說…好嗎?」心又是一陣熟悉絞痛
「不用了!你那天說得還不夠嗎?我爸媽那天晚上,罵我不知羞恥,對!我是個不知羞恥的女孩!你離我遠一點吧!」轉頭離開,沒有眷戀。
此後,嵐依舊考她的第一名,寫文章仍是那麼犀利、灰澀難懂,卻只有我知道,她昏暗的心,早似已灰之木,了無生機。
天堂真的幸福嗎?地獄又真的痛苦?即使痛苦也還能知道自己存在,我現在已經沒有了知覺…
午休,眼淚一滴滴落在地板,暈開,麻木知覺,手裡握著小小刀片,一刀一刀,割開掌心的愛情線,會痛?那我怎麼一點都體會不到?越劃越深,血也滴滿了適才眼淚暈開的地方,助長了溫熱奔馳。
並不想死,只想證明自己活著,可笑又可悲的證明方式,卻讓我知道失去比死更可怕…
「振羽,你在幹什麼!拿來!別做傻事!」罄文一把奪走我手中刀片,順手一拳把我打倒在地,拖去醫務所。
匆匆被送去醫院縫了兩針,學校也傳得沸沸騰騰,連禿鷹也安排我去心理輔導了個把月,那陣子,淚,特別容易偷跑。
為了讓我死心吧,嵐刻意跟陸走得很近,兩人有說有笑,我一走近,嵐馬上板著臉孔,冷冷望向我,冰封了我滿口溫言細語,明顯得讓我清楚明瞭。
原本說好情人節當天行程,當然也沒能成行,我站在嵐家樓下,從早等到晚上,才見嵐回來,她一瞥見我,一反往常冷漠。
嵐開心笑說「你看,這是陸送我的球鞋耶!很貴喔!我本來說不要,他硬要送給我,我們今天還去餐廳吃大餐喔…」後面說些什麼早已忘了,但我知道,再不離開,淚水會不睜氣的掉下來。
也許這是一場遊戲,對天來說。
『憐取眼前人』
一天, 在放學後的空教室,彈著吉他,瘋狂唱著伍佰的『浪人情歌』,滿臉縱橫…
「我陪你唱吧…」
瑜,一個大眼女孩,闖了進來,也闖進了我冰冷心房。
之後,學校旁小溪邊,常常見到我們倆人對唱身影。
然而我喜歡她嗎?暫時沒有答案。
「振羽,昨天合唱團老師有教我一首歌喔!很好聽!你幫我彈這個詞譜。」
是晏殊的浣溪沙。
…彈起簡單旋律…
瑜也輕輕唱著…
一曲新詞酒一杯,去年天氣舊亭台。夕陽西下幾時回?
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小園香徑獨徘徊。
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閒離別易消魂。酒筵歌席莫辭頻。
滿目山河空念遠,落花風雨更傷春。不如憐取眼前人。
她是在暗示我什麼吧?甚至是想救我離開深淵,但是…
起身,拾起包袱,我知道她默默看著我,下了淚雨,但也知道,回頭後將不是幸福,是不公平的堆築…
「沒有你陪我,我忘了怎麼回家了…」盤旋飛昇,繚繚繞繞。
我終於明白,原來嵐真是一片湖沼,不會消失,卻難掩紛跡雜踏的矛盾,而我,雖然是隻侯鳥,卻因為在這片湖沼斷了翅、折了腿,徘徊旋繞,無法離去…
走到公車站牌,想起站牌最近換了地點,如此依賴的嵐,不知找得到路回家嗎?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