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羅旺斯山城記事
看完了美麗的蔚藍海岸,近在咫尺的普羅旺斯區居然不去參觀,就未免有負彼得梅爾先生花費心力寫成的山居歲月。於是參加了普羅旺斯山城一日遊,沒辦法,既然懶得看地圖,租車也不見得比較省,就讓導遊小姐爲我們介紹山城風光吧!
順著蔚藍海岸,往普羅旺斯山區前進,一天往返的行程,是不能抵達普羅旺斯的核心區,當然也看不到一大片的薫衣草或向日葵,更不可能去敲彼得梅爾先生家的門,求他弄一頓山城風味,享受大塊吃肉大口喝酒、莊稼人的豪氣。就這麼沿著普羅旺斯的外圍走一回啊,就當望梅止渴,能喝到什麼,我是一點概念也沒有。
尼斯出發的小巴士一早就來載我們走。連同我和林兩個,一共是九個人頭,我和林是最年輕的兩個(起碼看起來是),也是唯二的亞洲人。上車的晚,我們只得一前一後坐,還好小巴還算寬敞,空調也很強。
我們的司機兼導遊是一個年輕的西班牙美眉,相當有吸引力,中性的穿著看起來處事明快,事實上也是。褐髮褐眼深輪廓的她操著一口很有腔調的英語介紹沿路風光,還會順便再用法語解釋給只懂法文的遊客聽。
開始還在蔚藍海岸裏繞。先是欣賞了一堆億萬富翁的遊船快艇,然後才抵達另一個小城。不過這個小城跟尼斯的與世無爭完全不一樣,它可是頂頂有名星光耀眼的坎城。雖然影展剛過,完全錯過了那份熱鬧,不過想想影展時瘋狂的人潮……我想換來清閒的空間也不錯。
我們蹦蹦跳跳的下車。因為完全沒做功課,導遊也沒特別說明該要逛哪,我們很隨興,鎖定了星光大道和常有影星入住的CALTON HOTEL,就這樣亂看了起來。
四處張望的結果是,坎城真是一個無聊的地方啊!
那條星光大道在失去了紅地毯和眾影星的加持後,宛如褪下金縷衣的辛蒂瑞拉,灰撲撲地只能讓人聯想起破舊而無操場的美國公立學校,在隔著一條馬路的眾多豪華飯店和精品大牌散發出的耀眼光芒之下,非常需要一個指示牌標明「此處即為張曼玉及鞏俐等人的立足之地」以讓遊人勉強回頭施捨一眼。精品區則是放大版的比佛利,些許差異是等級更高一截。總而言之,整個坎城是櫛比鱗次的「貴夫人消費區」,現下的我眼睛吃吃冰淇淋就好。
圖說:沒有錯,這就是坎城的星光大道
只不過……才走不到兩個街區,我無力的膀胱開始發出無言的抗議。櫥窗之旅當下轉成廁所之旅。窄窄的街道,只看到一張張冷漠的臉孔;四層樓高的拉法葉百貨,每層樓的廁所都掛出清潔中;順著導遊指的方向,我們找不到廁所;看著路人的指手劃腳,我們如同鴨子聽雷。於是我撒嬌我耍賴我不耐煩我忍不住地夾緊雙腿……林更慘,他焦急他無奈他不得已他忍不住地掏出皮夾……是的,這下我們真的要吃冰淇淋了。我們在路邊的冰淇淋小店篤定的看到了廁所,兩個臉嫩的人先掏出了歐元買了一球早已忘了是啥口味的冰淇淋,才怯生生地提出要求:可不可以借個廁所?
終於回應了自然的呼喚,也到了集合時間,在坎城留下了一點餘味,我們拍拍屁股走人,反正也沒啥好留戀的。
離開坎城,就真的要進入山區之旅了,沿途稍微長了點,導遊賣力的解說路邊的風景名勝,林則發揮他獨門專長,睡覺!真是服了他,坐在他前方,我時不時地偷偷伸手向後,掐一下林的大腿。浪費非給不可的小費事小,真的睡太熟給我打呼起來才真的叫精采咧!
不可能有人不知道,法國香水之有名。然而,一半以上的法國香水,都是在圍繞在群山之間的格瑞斯Grasse被製成的。
轉了半天的山路才來到這個小城,對頭暈眼花的我來說,下車的本身就是一種享受。何況是在一個鳥鳴花香,蔭濃草綠的地方?只不過,眼睛還沒有看清山中景色,我們就被拉進了Grasse的香水工廠。我想這個行程大概跟到了杭州就被帶去看絲綢、到了威尼斯就非得參觀玻璃工坊是一樣的道理,屬於團體行程中一種被動的趣味,最後學到的永遠不是工藝的技巧,而是殺價的藝術。不過,製造香水的過程對我來說仍是個有趣而一知半解的謎。雖然曾經在埃及有過一面之緣,可由於裝香水的瓶子過於炫目,不之不覺就忘了聽講解,目光全都在那曲線玲瓏、晶瑩剔透香水瓶上轉來轉去啦!
從小就知道法國香水有名,老以為巴黎等同於香噴噴,是一片香氣瀰漫中優雅高貴的紳士淑女。後來才知道紳士淑女是不洗澡的,香水原來是掩飾濃重體味的發明。雖然剝去了一層無知的幻想,只不過,還是對香水的產生感到好奇。是什麼方式可以把香味這麼長久的保持?
中國小說裏的身懷異香,多半是拿花草等乾末,或是高級的龍涎香作成餅子,隨身攜帶;又或是點上一盆子的香,利用熱氣薰蒸衣物,好讓香味持久。可香水,不就是水嗎?蒸發後就沒了的東西,卻能香得長長久久,不禁叫人奇怪。
我們抵達的時間已經接近中午,工廠空蕩蕩的沒有什麼人,只見一個留著長長褐髮、面目姣好的溫婉女子,很有氣質的以夾雜些許法文腔的英語跟我們自我介紹。她說,由於是午休時間,所以看不到什麼人,但其實每一張空桌子後理論上都有一名辛勤的法國員工駐守,而她由於是唯一能說英語的員工,所以被派來當臨時導遊。據說是第一次解說的她其實講得不錯,起碼這次我總算記得了香水的做法。原來清新的花朵,香氣是蒸餾出來的;濃郁的香氣則是多經過一番提煉,鎖在動物油脂中以保存。至於分類還得看花草本身的特性,還要加上想提煉成的產品,一道道手續說明得繁複,我畢竟不是在寫香水製作手冊,意思到了就好。
至於最讓我和林欽羨的,大概就是被關得嚴嚴實實的聞香室了。
聞香室是一間透明房間,乾淨得彷彿是個實驗室,實際上大概也相去不遠。大大小小整整齊齊的各式的罐子和試管堆高到天花板,裡面透亮透亮的液體該是純度最高的香精吧?別小看這裏,所有新的香水研發、原有的香味調配,可都是在這個房間完成的呢!
不過,這當然不是我們佩服的主因。
聞香室沒有聞香師就好像有了跑車卻沒有鑰匙,車再好些也無用。因為這個看起來很科學的小房間,其實是依賴最不科學的方法作出香水──人的嗅覺。美人導遊說明,這間香水工廠的聞香師就如同電腦的CPU,少了他就調配不出正確的香水了。由於他的工作是如此的偉大,所以一天只需要上班四小時,以好好保養他的鼻子,而且,這間處理法國香水總量四分之一以上的工廠,可就只有這一名聞香師啊!看我們一臉嫌寒酸的表情,導遊不慌不忙的解釋,世界上的聞香師一共不過四百名,其中一半在法國,而這間小工廠可以有一個聞香師,其實已經是一件很不得了的事呢!要知道,聞香師父的薪水可是非常非常高的啊!
怎能讓人不欣羨呢?一天工作四小時,上班就是在香氣堆中圍繞,薪水高,社會地位又好,林直嚷著他要轉行。只不過要當鼻子也不容易(聞香師的別稱就是鼻子)至少要接受十二年的專業訓練,林歪著頭打算,大概是想清楚自己沒可能,乾脆慫恿起我來,直誇我嗅覺異於常人,肯定適合這門行業。
我們沒有花太就時間在成品室,雖然林很想找一瓶香水給向來沒有脂粉香氣的我。可是窗外的小城風光是如此的吸引人,那一堵堵土黃色的石牆,襯著後方的藍天更藍,前方的綠草更綠。窄窄的巷弄,高高低低的石階,都吸引著我前去踏踏它,感受一下山城的普羅旺斯………好吧,我也承認,肚中的蛙鳴也是催促我出去的一大動力,早餐沒來得及吃什麼,現下可是餓扁了,才懶得理會林想買什麼,反正都是要給我,現下需要的東西叫做食物,二塊歐元的棒子三明治可比二十歐元的香水吸引我。
圖說:很棒的餐廳吧
大概是因為處於很外圍,我想這裡跟一般人想像中的普羅旺斯相較,應該商業了許多,可對一個城市小孩而言,這裏窄小趣味的巷道、十分鐘只經過三台汽車的馬路、清一色的土黃色牆壁、穿著只能說很隨興的居民……已經是個鄉下地方了,起碼舉目看不到麥當勞星巴客,更不會有7-11。
我跟林分食著在法國培養出的愛好──棒子三明治,一邊啜飲著可樂。(是啊,可樂還是買得到的。)在杳無人跡的街道上逛著少數開著而又不是賣食物的幾間店。這裏的人還真是把想像中法國佬的特色發揮地淋漓盡致。如果不說,你一定會以為現在是寂靜無人的周日午後,絕對想不到該是人潮鼎盛的上班時分。
空著手離開了格瑞斯,雖然事後被捷老爹狠刮一頓,說是如入寶山空手回,不過我素來不愛在身上噴香,倒是對小店裏一條滾著兩圈鐵絲的白長裙念念不忘,老是忘不掉穿起來跳一下,裙擺就會像彈簧上下晃的模樣。
格瑞斯之後是一系列的小山城,每一個山城都像是長方形的RITZ餅乾堆出來。用的應該都是當地的石材,既灰也黃的色澤彷彿是出名的法國起司,又或是奶油餅乾,總而言之都是好吃的東西,一整片的覆蓋著,讓小山頭也跟著可口了起來。彼得梅爾說,普羅旺斯的人愛吃。我想我懂。怎麼能不愛吃呢?連我都想拆片牆來作點心了,這裏的人天天看,想必比我饑渴得多。
每個小山村都有高低起伏的步道;都有鑲嵌在餅乾牆壁上黑巧克力條般的鐵鑄小窗;哪裡也少不了幾盞高掛地古老風燈;相似度達百分之九十,每翻過一個山頭來到下一個城鎮,我們都懷疑是不是又偷偷溜回了原點。可明明是同個模子印出來一色一樣的東西,偏偏每一個都讓人愛不忍釋。
在過了午休時間的二點之後,熙熙攘攘的觀光客莫名其妙地冒了出來。他們也都入鄕隨俗起來了嗎?二點之前人都躲在哪啊?猶記得剛進入迷宮似的小山城總是我和林的雙人冒險,可轉了幾圈之後,就會突然在身後多了一連串的山城大鏢客,護衛般地簇擁著我們。
格瑞斯之後大概總去了三四個小山城吧?有的像蜻蜓點水沾沾就過了,有的停留了分針六十格的時間。可不管駐足的長短,總之時間是不夠用的。這樣的景色足能讓人在一地就可作盡日之歡。
該是要慢悠悠地晃過古老的石磚地,然後弓起手指輕敲厚沉沉的泥色牆,細細數起斑駁的條條歲月痕跡;該是要架起腳架,認真的捉住樸拙的餅乾牆上的糖果窗,和窗上的那盆小花,或是來場360度的連拍,讓滿城山色盡入鏡中;該是要一間一間地逛起玩具屋般的小店,看畫著大朵黃色向日葵的桌巾,看帶著特殊香氣的巴西利香料,聞聞薰衣草作的香水,就當一回很觀光的觀光客,縱是買回家去說不定要後悔的,也還像是買了普羅旺斯的一小小角(我就難以遏止的買下了迷你模型屋,明明知道一定要像櫥窗擺設那樣擺滿了一整大組才會好看,也明明知道沉得很的迷你屋不但貴還重得帶不走,更別提買了也無處放,可是禁不起老闆的舌燦蓮花殷殷切切,硬是花了1000台幣買了小小的迷你的一隅山城房子)再不然,坐下來喝杯花草茶,人在山中別再念著咖啡了。用力吸一口山間的空氣,在大氣灌下溫吞的花草茶,然後,很可以自豪的說也算是普羅望斯山區的一員老農囉。
可是畢竟我們不屬於悠哉的這裏,所以匆匆的嚐了薰衣草和玫瑰的冰淇淋,順便驚嘆濃郁的口感、清香的氣味和很玫瑰的糖漿;所以我們傻傻地盯住懸立在峭壁前的巨型餐廳,驚奇那股子不可一世的遺世獨立和MENU上同樣不可一世的價錢,幻想只要再多一點時間、口袋再麥客一點,就可以進去當大爺;我們在迷宮的巷子裏繞圈,我們在石子階梯上拿著相機胡亂照,我們在小廣場的樹蔭下,看著山居歲月裏提到的滾球遊戲現場版,然後怎麼看都搞不懂規則,最後決定那是個笨遊戲。
一天過去,我們好像看完了普羅旺斯,又好像什麼都沒看到。確定的是普羅旺斯的太陽倒是把我們看得清清楚楚,兩個人整整黑了一圈。很喜歡這裏,可是沒那麼確定是不是退休後,也想像梅爾夫婦一樣移居這裏當起外國人。但想再來是肯定的。不在乎那片沒有看到的廣大花田,不過只奢求一天,一天就好,想狠狠的在這慵懶的地方慵懶一回,看飽餅乾山城,吃飽這次無緣得試的在地美食。好像,也不過,就只想這樣罷了……
圖說: 餅乾牆,我對普羅旺斯最深刻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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