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一 在尼斯的路邊櫥窗看到的新娘頭飾 有夠誇張的
求婚記(下)
在歷經一次次的挫折,心理也明白,什麼甜的美的羅曼蒂克的求婚,大概跟我是此生無緣。算算看,我三月從加州回台灣之後,林四月才會跟我見面,而且是在台灣,主要目的是讓雙方家長見面提婚事。就算林的公司很慷慨,可以給他十天假回來好了,光是要搞定兩家人的碰面和處理一些訂婚結婚的瑣事,大概就足以讓人身心皆疲,在有那麼寬裕的時間下,絕佳的氣氛和紀念日中,林都沒捨得開口了,如果還寄望他回台灣時會有什麼動作,那真是有點可笑。何況,如果都是跟我爸媽開口要提親之後才來求婚,那也可以不必了吧?
說不氣是騙人的,大概是之前林的表現太好,所以期望過高,沒想到在這麼重要的環節上林在我臉上抹了一把屎,搞得我一臉黑青。反正是沒可能了,要我就這樣輕輕放過,依我錙銖必較的個性哪肯善罷干休?好吧,講明了我也沒面子,這個仇我記下了,哼!
偏偏在這個時節,又聽到一堆親朋好友的求婚記,(奇怪,這段時間是什麼黃道吉日,怎麼每一個都要娶要嫁的!)各式版本說有多誇張就有多誇張:有砸重金,斥資在一頓一人要將近一萬新台幣的高級西餐廳求婚;有講求浪漫,在深山對著滿天星斗許下一生一世;有出奇不意,在人來人往的東區大街上突然下跪,大喊:「某某某,請你一定要嫁給我,不然我就去跳樓!」;也有異地風情版,跑到黃浦江上集合一票外國觀光客求來的。各家版本不一而足,只展現一個中心主旨:爲求佳人一諾,無所不用其極。顯然我不是佳人,笨蛋林無為而治,以不變應萬變。
真是氣不過,我忍不住把一個個眾家諸男嘔心瀝血的結晶,和姊妹手帕交喜極而泣的表情,用我舌燦蓮花的本事,栩栩如生的描述出來給林聽。其實沒抱期望,說出來宣洩一下鬱積的不滿也好,省得真的等到走上地毯的那一天,越回想越不愉悅,不小心作出摜戒指的動作就不大妙了。大概是我宣洩太過,呆頭鵝林似乎有聽也有懂,暗示明示的表示:「求婚?你放心,我一定讓你開開心心!」
圖二 在尼斯的路邊櫥窗看到的新娘頭飾 皇冠造型ㄟ
所以這一天,看完婚紗後,他早已預備下一頓鴻門宴。林剛回來就問過我,說是我喜歡茹絲葵還是馬可波羅西餐廳?可憐他一去美國七年,現下台北的餐聽沒有一間熟。我可是水晶肝玲瓏心的人耶,這種問法,就是笨蛋也知道你在問求婚餐廳吧?我想了想,捷思敏是美食愛好者,雖然吃這種東西是很主觀的,不過茹絲葵的味道一向可以抓緊我的胃,但是求婚?食物不是要角吧?茹絲葵擁擠的人潮、老舊的裝潢、滿佈的油煙……呃,我是還沒去過馬可波羅廳,不過遠東飯店38樓的那間酒廊我在剛開幕時就去過,論景是沒什麼,那附近都是公司,入夜沒有太多燈火,不過人不多,氣氛絕對比茹絲葵好上幾倍,雖然我還有其他可考慮的地點,不過既然林只問這兩間,那就馬可波羅吧!不料林在來接我時,皺著眉說訂不到馬可波羅廳,我聳聳肩,茹絲葵就茹絲葵,起碼東西好吃,頂多衣服會帶點油煙味,就算爲這場遲來的求婚宴加點料。
雖然挑婚紗店之後去吃大餐是很有氣氛,不過大概是心提起來太多次卻都沒結果,這次索性給我來個大罷工。不是說不開心,但是就是不緊張不刺激,好像預期去吃麻辣鍋,結果上了個菊花火鍋,菜不見得不好,可吃起來就不是那個味,有點怪的感覺。
從CH的店門口出發,林就轉錯了彎,不怪他,太久沒回來了,我提醒林,林居然不理我。好吧,也許他想順道去拿個花啊什麼的。不過路越走越怪,這根本跟茹絲葵是反方向,我按奈不住性子,跟林說這樣會來不及的,林這才笑笑的跟我說:「誰說我們要去茹絲葵的?」喔,原來你定到啦,我心想,何必瞞呢?這好像不算是什麼驚喜 (我承認那時的我難取悅,氣太久了)。
等坐進西餐廳,這裏的氣氛是很好,侍者有禮,雖然態度並不親切,冷冷涼涼的氣氛,看等下林如果用鮮花加蛋糕的攻勢來加熱會升溫到幾度。雖然說腦海早已經為了這一幕假設了許多次,也叮嚀自己不要太興奮以免失望,可是女生嘛,已經開始在場景中添加色彩。等下可能故作嚴肅的女侍者會推出點著仙女棒的小蛋糕,讓我在蛋糕裏尋覓我的求婚戒;或著林藉故離開座位,然後在侍者的引領下捧著一束鮮紅玫瑰出現;或許餐廳經理會出現,敲敲水晶酒杯說有重要事件會宣布,然後林單膝下跪求婚,在眾人的鼓譟下我含羞接受……我想要是有人不知道要怎麼求婚,乾脆寫信來問我好了。
菜還不錯,精緻但份量也夠,侍者依然地冷淡有禮,沒看到花,沒有戒指,沒有蛋糕(又不是生日,爲什麼一直想到蛋糕?) 沒有什麼不一樣的音樂,廁所去過幾次了,馬可波羅西餐廳一切如常,連一絲絲漣漪都沒有,我不禁納悶起來,難道我又料錯了嗎?我為了這種場合保留的衣服可沒幾套,再這樣搞我下次穿牛仔褲好了。
林突然表現出臉上一驚的表情,「寶貝,我要去一下停車場,我錢包留在車上了。」出於本能反應,我很直接說我先來刷卡,說完才想,難道他是要藉此機會去佈置?不過再想想,尿遁的藉口不是更自然?林說也好。我們又開始默默的喝咖啡吃甜點,有點僵,可我也不知該如何是好,雖然在肚子裡大罵到底是在搞什麼鬼,可總不能臭著一張臉吧?
可能是實在悶太久,又或出於直覺,我伸手碰了碰他的西裝口袋。至今我仍不明白我爲什麼要這麼作,不過我指下那個硬硬的方盒子騙不了人。林一驚「寶貝~你在作什麼?」我嘿嘿兩聲,我要作什麼?是你要作什麼才對吧!兩雙對視的眼睛早已一目了然對方的意圖,我在等林開口,可林不知道在等什麼。互看了看,我們都滿臉笑意,然後,林帶著笑容,終於開口說:「……我們……該……結帳了…」哇咧,什麼跟什麼啊,我一臉大便在刷卡單上簽下大名。豬頭林,我都摸到了,你還在拖什麼,你是不知道明天我們很忙,而且後天你爸媽和我爸媽就要碰面了耶。當下入腹的美食佳釀化作了穿腸毒,氣得我想作噁。
回我家的路上,別怪我,我實在忍不住發難了。咭哩呱啦的一陣,應該還沒到歇斯底里,只是把一肚皮的委屈說出來。不然你就該脆說你不會求嘛,省得我一直牽腸掛肚,現在這樣算什麼?林大概也有點慌,直說是真的有準備,也真的跟餐廳經理講好了,他一作手勢就放歌,那首我們的定情歌,I finally found someone。只是他也說不出來哪裡怪,進了餐廳總覺得氣氛不對,不是他想得那樣,所以該作的招呼遲遲沒作,搞了一晚上烏龍。這樣講來,大約一頭霧水的不只是我,還包括馬可波羅的經理加服務人員。真想開罵,你怎麼那麼笨,所有可以作的準備通通沒作,連先去勘查地形都沒有,不用心嘛!
發作也不是,我收拾收拾情緒。這樣吧,反正你戒指也買了,那我看看吧,雖然也早就猜到是沒啥創意的六爪傳統婚戒,不過合不合指圍也不知道啊。不料林一口拒絕,「婚還沒求,你當然不能看。」真想翻白眼,你還要求喔,不用了啦!林在台灣沒有車,出門開的是我的小紫,現在要送我回家,林家在捷家之前,我叫林先把他自己送回去,我再開車回家。林說什麼也不肯,一定要送我到家門口。
捷家住在小山丘上,從捷家大門走到有人煙的地方大約也要十多分鐘,想了想,我請林在山腳下的大馬路放他自己下車,起碼叫計程車很方便,林搖搖頭「沒差這一點路,我送你回家,等會我走下山再叫車好了。」我嘟嘟嘴,不堅持。等到開到我家車庫,今天真是諸事不順,遙控器開不了車庫大門,見鬼了,害我真想踢我無辜的小紫兩腳出氣。林展現他的紳士風度下車查看,只見他左看看右看看,突然一個回身,打開了副駕駛座的門,也就是我那一側的車門,單膝下跪,對我說:「你願意嫁給我嗎?」(在此先自首,我已經不記得是不是講這幾個字還是有講更多,事出突然所以印象不深,林,如果記錯你可以自己上來回應一下)
本來我以為我不會太興奮的,不過當看到林跪下時,還是有一股無以名之的悸動湧上,大概是期盼太久,等到之後反而沒有真實的感覺。現在看著掛在手上的戒指,當時那種興奮之情還在嘴裏,品嘗得到那一點一點的甜味。無論如何,這件大事總算告一段落,現在記下來,也算是為這一場很烏龍的求婚記留個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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