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夜若冰隨即又吹一口氣進入東方羽的體內，接著忽而放開了她，抬頭屏氣聆聽屋外的動靜，一雙柳眉微蹙，嬌美的臉龐微微露出嫌憎之色。
『唔‧‧‧』
她一離開，東方羽慌忙地摀住自己的嘴巴，虛弱地退後幾步，然後跌坐在地上，這時感到一抹清淡的麝香從嘴邊飄散出來。
『咦？這香氣是‧‧‧』東方羽的小腦袋如萬馬奔騰，不明白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只知道異香撲鼻，不覺得討厭，反而不由自主地使勁吸一吸鼻子到處嗅。
『噓，不要說話，長毛狼已經來了。』夜若冰轉過身低聲說道，然後用關切的眼神凝視著東方羽的肚子，示意是否還疼痛。
東方羽不敢再張口出聲，也止住吸氣，隨著她的目光低下頭看了肚子一眼，才發現疼痛的感覺居然已消失得無影無蹤了，於是咧開嘴笑了，並且對著她搖搖頭。
夜若冰淡淡一笑，但聽到屋外的腳步聲逼近，又蹙起眉頭，臉色瞬間從柔美轉變蒼白。
忽聽碰一聲大響，竹門被一個凶悍醜惡的男子給撞開，門外十幾名面貌一樣醜惡的精壯男子踵繼闖進來。最後一個進來的人衣袖捲起，露出來的兩隻手臂上長滿黑色長毛，容貌有幾分清俊，但濃眉下的一雙眼睛發出令人膽寒森冷的精光，身子慓悍且高大挺拔，讓人看了會驚懼。他們之中有的長得酷似虎豹，有的像豺狼，有的更像山熊，不過都是凶猛的野獸。
東方羽暗吃一驚，完全沒想到這麼快就被妖魔發現，難道命中注定該絕此處？她緊張得微微顫抖，心中同時感到一陣酸痛，今日落在他們手中，已失去機會返回扶桑島再見到爹爹及哥哥們，或最寵愛自己的沐瑤了，悲從中來，很想在死之前痛哭一場。
那長毛男子環顧屋內四周，發現坐在寢房地上的東方羽，覺得她的面貌陌生且未曾見過，認定她非同類，登時兩眼圓睜高聲怒斥，『夜若冰！妳好大的膽子，居然藏匿咱們妖界最痛恨的敵人！哼，今日我非要以妖王的身分處罰妳不可！』他伸出毛茸茸的右手一揮，又是高聲喝道，『張子豹，于虎！快把她們兩個帶回王宮，咱們要利用這個從狗屁仙界掉下來的人質進軍仙界，替大哥長牙狼及戰死的弟兄們報仇！』
『對！咱們要替長牙狼及戰死的弟兄們報仇！』他的十幾名手下站在身後齊聲呼喊，氣勢如同萬馬千軍掠過。
兩名身材魁偉的男子憤然走上前，分別要抓起東方羽及夜若冰，然後帶回他們所謂的王宮裡去，實現他們計畫已久的“復仇大業”。
東方羽失去真氣，早已無反抗之力，絕望地閉上雙眼任人宰割，心中暗歎早知今日，悔不當初了。
『不准你們碰她！』夜若冰漠視正要走過來擒拿自己的凶悍男子，從容自若地對著想要抓住東方羽的人輕聲喝道。
預備伸手抓起東方羽的男子一聽，立刻轉頭瞪眼看夜若冰，然後報以一個猙獰恐怖的笑，並且露出尖銳的牙齒，『嘿嘿，夜姑娘，妳已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奉勸妳不要多管閒事！』
長毛狼這時卻唾罵自己的手下，『張子豹！不准你對她說話如此不客氣！以後再這樣無禮，我就一拳斃了你！』
那個叫做張子豹的男子立刻縮回脖子，畢恭畢敬地跪地說道，『是！長毛狼大王，屬下知錯了，以後不敢了！』
責罵張子豹之後，長毛狼忽然放柔聲音，挑眉問道，『夜若冰，妳也知道咱們妖界都已經是敗兵折將了，大哥又這麼一死，而且還死在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娃兒手中，咱們顏面更是全都丟盡，簡直是奇恥大辱，這一戰可以說是敗得一蹶不振。』然後指著東方羽，『這小娃兒好不容易被魔界的海獸從仙界引到此處，又受了傷，有可能是害死大哥的人。夜若冰，妳也是妖界的人，為何不能讓咱們碰她？又為何不能利用她復仇？』
東方羽和金麒麟被海怪的火燄所擊落，幾個在林子裡的妖精親眼目睹，趕緊跑去稟報長毛狼。由於金麒麟是仙界神獸，他們以此斷定東方羽是仙界的人，烏金魔王也告訴他們長牙狼死是在仙界的小娃兒劍下，因此長毛狼匆促地率領手下四處搜尋，這才胡亂闖入每間屋子，一見到可疑之處或可疑之人，便抓起來查驗。
『長毛狼大王，是誰說這小娃兒是從仙界來的？』夜若冰不慌不忙地反問，閃亮美麗的雙眸直視著長毛狼，顯然無懼大王的威勢。
『什麼？』長毛狼聽後皺起眉頭再轉頭看東方羽，『妳是說她並不是那個從林子上空被海怪打落下來的仙子？可奇了，我怎從來沒見過這小娃兒？』
他邊問邊快步走近東方羽的面前，接著半蹲下來在她全身上下嗅了嗅，忽然驚訝地發覺自己靈敏的鼻子嗅不到任何一絲仙氣，卻嗅到了濃郁的麝香，起身半信半疑地又質問，『夜若冰，怪事啊，她身上有咱們鹿妖的氣味，可我怎麼看不出她的原形呢？』
夜若冰波瀾不驚，冷笑一聲，『長毛狼大王，她是我一個遠親的孩子，叫童木雨，自小體弱多病，修成人形後卻不幸岔了真氣，再也現不出原形了，所以才送到我這兒醫治這種怪病，你沒看見我這幾日忙著採藥麼？若她真的是從仙界來的人，怎不見金麒麟相隨？』
『是麼？』長毛狼不懂醫學，不過倒是記得前幾日確實有見到夜若冰到處採藥，她經過身邊時，忙得竟然忘了停下腳步對自己的痴望冷笑，至於金麒麟，天生對主人非常忠心不二，絕不會丟下主人而獨自返回仙界，之前在竹屋周圍也沒有發現牠的蹤影，不過心中仍有一些小小的疑惑。
一般生靈修練成妖精之後，可化成人形或其他物像，但他善戰，不懂各種病，也未曾聽聞此怪病，實在無法證實妖界是否有這種病例，烏金魔王見過那個殺死大哥的小娃兒，可他又躲起來修練不能前來辨認，於是轉身問他的手下，『喂！你們曾經聽說過這種病麼？』
十幾個彪形大漢，包括張子豹和于虎，同時愣了一愣，轉頭互看身旁的夥伴一眼之後，不約而同地搖搖頭。
長毛狼舉起長滿黑色長毛的手，指著他們怒罵，『你們這一群笨蛋，連這種病都沒聽說過，本大王真是白養你們了！』
張子豹連忙上前回了一句，『屬下孤陋寡聞，實在沒有聽說過這種怪病！但夜姑娘醫術高明，她所說的怪病屬下相信妖界中只有她可以醫治！』
『廢話！』長毛狼怒吼。
夜若冰側著身子冷笑，『長毛狼大王，若無其他事情，請不要耽誤我治病，恕不送客了。』
長毛狼見夜若冰冷笑的模樣，失神地痴望著夜若冰精緻優美的臉龐，他的手下對此已習以為常，皆不出聲提醒他的失態。長毛狼對夜若冰有意，一直想娶她為妻，可這美得不可方物的鹿妖態度高傲，從不正眼看他，即使他已成了妖王，權勢雄厚，她仍然寧願選擇獨居竹林子不求偶，讓他又愛又恨。夜若冰的性子剛烈，用強娶的法子可能會促使她尋短，他更不敢硬逼或傷害，只好遠觀欣賞美麗高傲的雌鹿了。
暗自以為在她竹屋中搜尋到仙界的人，他可趁機以窩藏敵人的罪名逼她就範，然後軟硬兼施，讓她心甘情願地嫁給自己。可那小娃兒並非仙界的人，煮熟的鴨子飛了，心中不免大失所望。不過夜若冰的冷笑依舊如此迷人，一顆心又從谷底瞬間爬了上來，不自覺地痴痴對著她傻笑。
夜若冰知道長毛狼一直迷戀自己美麗的外貌，然而見到他傻愣愣的笑容，不會因此感動，反而更感到一陣惡寒，漂亮的柳眉蹙得更緊了。
『長毛狼大王，請你們快離開這裡！』夜若冰眉間一斂，忍不住趕人了，而且態度相當堅硬，不容許他拒絕。
『呃？哦‧‧‧』長毛狼這時終於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慌忙地回過神，對著手下輕咳一聲，『嗯‧‧‧咳‧‧‧弟兄們，咱們快出去到別處搜，一定要把那小娃兒抓起來！』
『是！』
長毛狼的十幾名手下立刻轉身出去，他們一走，竹屋內忽地變得寬敞潔淨，空氣也變得清新了許多。
『夜若冰，咱走了，別忙得忘寢廢食，身子可要先顧好，再醫治病人。』長毛狼離開前含情脈脈地望著她，好聲好氣地說道。
『長毛狼大王，請不要再來打擾我治病，衷心祝長毛狼大王早日搜尋到人質，完成妖界的“復仇計畫”。』夜若冰別過頭避開他深情的目光，緊蹙著眉頭說道。
『好好好，那麼咱這就告辭了！』長毛狼聽到她的祝福，興奮地咧開了嘴笑得樂不可支，接著低頭對東方羽說道，『妳叫童木雨是麼？乖乖聽夜姐姐的吩咐，安心的治病，不要四處亂跑哦！』說罷，有些依依不捨地離開竹屋。
這群邪妖總算都走了，夜若冰這才轉身查看小病人，見她仍然呆坐在地上，不禁啞然失笑，緩步走到她的面前，略彎著腰瞇著雙眸問道，『小雨，地上寒涼，不覺屁股冰冷麼？』
『啊？』東方羽眨了眨眼睛 ，察覺到竹屋內只剩下她們兩個，心有餘悸地從地上緩緩站起來，腳仍有些軟，身子搖晃了幾下才站穩。
『是否受到驚嚇了？』夜若冰見狀，也站直身子，眼眸含著笑，頗有興致地看著她。
東方羽一愣，使勁搖頭否認，『他們那幾個雖這麼一鬧，可又沒碰到我的身子，我怎麼會受到驚嚇呢？』
夜若冰輕歎一聲，『唉，真是虛驚一場。』
『嗯，真是虛驚一場‧‧‧而且險些送了小命‧‧‧』東方羽不由自主地頷頭，隨後也跟著歎了一聲，『唉‧‧‧』
長毛狼他們未離開前，她一直冒冷汗，幸虧夜若冰機伶，事先傳輸她體內的妖氣給自己，又編了個謊瞞天過海，否則自己早已被妖王捉去折磨一番了。
夜若冰見她終於把心中的情緒流露出來，展顏呵呵大笑起來，然後正色問道，『需要安心藥麼？』
『安心藥？』東方羽一時聽不懂，『做什麼用？』
『收驚。』夜若冰簡短地回道。
『啊？』東方羽又是一愣，這次聽懂了，不過羞愧於撒謊，開始手足無措，小臉倏地發熱，訕訕地求饒，生怕她又說了取笑自己的話語，『哎呀‧‧‧我都已嚇得魂飛魄散了，夜姐姐休再調侃我了‧‧‧』
夜若冰輕輕一笑，柔聲說道，『好了，小雨，午膳時刻已過，妳一定餓壞了，我去準備些粥菜，待會就可以吃了，妳千萬不要到處亂跑，趕緊回到床上躺著。』
『嗯‧‧‧』東方羽聽話地爬回床上，不再吭聲了。
不到半刻工夫，夜若冰端來粥菜，放置在廳堂的竹桌上，對著寢房輕喊一聲，『小雨，快出來吃粥。』
東方羽一聽到她的呼喚，鼻子繼而嗅到了菜香味，同時也聽到肚子餓得咕嚕直響，趕緊跳下床奔出房門，拉開竹椅子便坐下來。
『我習慣吃素，所以沒有煮葷食，妳可不要嫌棄。』
竹桌上擺了一碗粥和幾碟清淡小菜，碟子裡頭果真沒有魚肉葷腥，全是一些新鮮野菜，但卻是美味可口，東方羽一面吃，一面稱讚不已。
『夜姐姐，妳真會燒菜！誰要是能娶到妳，一定是個非常幸福的人！』東方羽飽餐一頓後，元氣飽滿了，臉色也紅潤了。
『呵，人在饑餓時候，吃到任何東西都是珍饈美味。』
夜若冰待小娃兒吃飽了，起身收拾碗筷碟盤，她向來喜歡乾淨，一吃完飯，總是會立即洗淨用過的碗筷或廚具。
正要出去，東方羽忽然站起來大聲叫住她，『夜姐姐！』
夜若冰轉過身用疑惑的目光看著小娃兒，笑著問道，『小雨，怎麼了？還沒吃飽麼？我再煮一些菜，妳在這兒等候好麼？』
東方羽走到她身旁，有些侷促地說道，『不用了‧‧‧其實我吃得很飽了。我想說的是，多謝夜姐姐相救，若不是夜姐姐在竹林子救起我，餵我喝寒穴泉水續命，又將長毛狼及他的手下騙走，我早已喪命了，所以以後碗筷由我來洗，算是回報罷！』說到最後，臉上表情相當誠摯且純真。
『好啊，廚房外面有口井，旁邊有把小刷子，就用裡面的水洗滌，我帶妳去，當心地上滑。』夜若冰端著碗筷碟盤走出廳堂，東方羽也趕緊邁開小腳步緊跟在她後面。
到了井邊，夜若冰放下碗筷，輕聲吩咐，『小雨，洗完之後，麻煩將碗筷放回廚房的櫃子裡擺好。』
『嗯！』東方羽笑著頷頭。
夜若冰緩步走開，讓她一個人在井邊清洗，反正也沒幾個碗筷碟盤，不是粗重的活兒，不會影響她的內傷。
東方羽從未做過家事，在扶桑島總會有家僕打理一切，她只要每天專心練功就行了。端起碗盤時，生怕手一滑而摔破，因此格外小心翼翼，一雙靈動明亮的眸子緊盯著碗盤。
或許太過於認真清洗，東方羽並沒有發現夜若冰站在不遠處悄悄凝望著自己，並且將兩邊嘴角揚起，淺淺的笑顏如春色般豔美絕俗，可惜笑顏之後又是一聲輕歎。
翌日清晨，東方羽仍縮在溫柔的被窩裡酣睡，竹屋已來了兩位可愛的訪客。
『若冰姐姐，妳真的決定收留她了？』其中一個紅衣姑娘站在東方羽的寢房外伸出頭窺看了一眼，然後回到廳堂低聲問道。
『嗯。』夜若冰坐在竹椅上，微微一笑。
紅衣姑娘略帶驚訝的語氣說道，『可是她‧‧‧』怕隔牆有耳，壓低聲音問道，『長毛狼當真被若冰姐姐矇騙住了？』
『嗯。』夜若冰又是微微一笑，但隨後想起長毛狼那張滿臉覬覦猥褻的模樣，令人作噁，立刻輕蹙眉頭。
『若冰姐姐，妳這麼做實在太冒險了！雖然不費吹灰之力就可矇騙長毛狼，但妳一個人根本沒有辦法單獨應付長毛狼的威權勢力。他現在除了報仇之外，就是想得到妳，今日被若冰姐姐暫時騙走，但他絕對不會因此善罷干休，一旦發現了真相，定會以此威脅若冰姐姐，到頭來若冰姐姐的冰清玉潔之身就不保了。不如趁他們以為那孩子是鹿妖的遠親，咱們趕緊把她送回仙界，也可一勞永逸。』另一個綠衣姑娘半個身子趴在她的膝上，憂心忡忡地勸道。
夜若冰搖搖頭，堅決說道，『不行，送她回仙界這事更加冒險，長毛狼的人不全是笨蛋，半途定會被他們給識破。我不能連累妳們兩個，所以妳們這幾天盡量不要過來竹屋，免得到時候因為我而受到牽連。』
紅衣姑娘和綠衣姑娘非常清楚夜若冰處處為別人著想的性子，因此一直不好勸誘，兩人聽她如此說道，只好相視一歎了。
這時東方羽醒來覺得渴了，便起身拿起寢房茶几上的茶壺倒水，卻發現茶壺裡沒水了，於是想去廚房燒些水喝，經過廳堂見到兩個陌生人，心中暗驚，擔憂又是來捉自己的妖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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