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業典禮是告別青春的重要儀式,在以高中生為主角的《九降風》,也採用了畢業典禮作為年少輕狂故事的句點。畢業歌曲「藍色蝴蝶」緩緩地唱著,鏡頭俯視著校園空盪的景色,人去樓空,青春再會……。
然而,隨著劇情的推演,《九降風》的這份畢業典禮不再只是互道祝福、珍重再見如此而已。一群大男生們在這段期間所產生的情誼,從相知相惜,到試探、誤會、遺憾,以致最終的悲劇,也都彷彿藉此揮別終結了。只是,青春輕狂,如果造成了一輩子都無法挽回的遺憾,那該如何乞求諒解與原諒呢?
於是《九降風》對我而言,有別於描寫青澀男女清新情事的《藍色大門》,也並非像侯孝賢《風櫃來的人》、《戀戀風塵》那樣單純呈現人與城市、世界的情感和樣貌(雖然青少年的魯莽意氣仍大同小異,但明顯美學觀有所不同)。以格局和企圖來看,雖向楊德昌《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致敬的氣味濃烈,但關於史詩格局以及國族的探討,卻又沒有觸及。
這些差異點,彷彿說明著不同世代對現下所處社會的焦慮和關心,宣示著台灣新電影的包袱再見,新生代創作者有著自己看待世界的方式。《九降風》明顯地揮棄「人受困於環境、局勢命運」的論點,而從容自信地將焦點鎖定在人與人之間(內在的掙扎和衝突),講述著因種種衝突誤會而分崩離析的情誼,外在環境則引用了1997年轟動一時的中華職棒「黑鷹事件」,同時藉由各種符號、歌曲,重構出了一個「不再信任的年代」。
但這種不信任的源頭,不再來自於現實環境對人的險惡壓迫,卻來自於一種彼此純真以待後的猜疑忌妒。換句話說,令人傷心的現實並沒有困住《九降風》的主角們,每個人其實都是因為自己,也是為了自己,包括阿彥把馬子留下他人call機號碼、超人為了靠近阿彥而和他人爭執、阿助不敢承認偷車、小湯無法釋懷自己的錯誤…等等,唯有解決自我內心的煩困,才能獲得救贖和自由。人會痛苦,無非是自己造成的,導演林書宇將痛痕回推到自身的論點,巧妙地與外在事件揉合在一起,伴隨著令人失望的「社會(黑鷹)事件」,具體地描繪出因為情感,因為義氣所產生的信任和寄託,無論是友情,或是對於中華職棒,其實都竟是如此易碎與不堪一擊,永恆並不存在,只有徹底崩毀。
這些雙重打擊所併發出的激烈力道,讓人陷入無比的悲哀、茫然、無力與失措。群體之間並不單純,青春也並非純然美好。也因此,我以為劇情上所設計的這一連串遺憾,是林書宇為青春定調的灰色,也是他對過往憾事所下的定義。
直到畢業典禮結束,影片主角帶著朋友所留下的遺物,一股腦地搭車前往屏東球場,希望能遇到「黑鷹事件」的當事人廖敏雄,我才對於《九降風》灰濛傷心的青春紀實,燃起了那麼一絲絲的希望和期盼。
縱然我實在認為結局有些矯情和刻意。但那般超現實,發胖邁入中年的廖敏雄回到過去,穿著時報鷹的球衣,跨越時間和空間,在屏東球場和《九降風》主角不期而遇,然後雙方藉著「投」(拋)與「打」(擊)的動作,正式地、象徵性地揮棄不堪過往,願意正視陰影,重新出發。我頓時像是明白了林書宇的佈局和用心,也理解了張雨生《我期待》裡的歌詞:
「Say Goodbye,Say Goodbye,前前後後,迂迂迴迴地試探;
Say Goodbye,Say Goodbye,昂首闊步,不留一絲遺憾。」
《九降風》裡的狂放歡笑,是對青春的緬懷紀念;主角們之間的糾葛衝突,是對於曾經過錯、遺憾、懊悔的正視和大聲朗讀;超現實的結局,則展現著一種對於「回首過去」的寬容大度。
最終,片尾揚起張雨生高亢的歌聲,「我期待,有一天我會回來」。《九降風》其實是──「獻給一段,關於青春懵懂,關於遺憾失落,關於人如何學會原諒自己過程的動人讚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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