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仰頭望著天空,焦點在一個小小的淺藍物體上。
它掉落在我的腳尖上,幸運的沒被路上積水沾濕。我一手拿著上下學的書包,蹲下身看著它。
是一顆紙摺的淺藍色星星,為什麼它會掉到這裡來?奇怪。
我撿起來,打算丟到一旁的垃圾桶,但是附近都是商家,沒有一個垃圾桶就近在這條街上。麻煩。
我把這顆星星放到口袋裡,踏過一個一個水窪,步回家中。在學校上課的時候,一時無聊,把玩起了這顆藍色星星,摺的很完呢。
我想起自己第一次摺紙摺星星的時候,是隔壁家的小男孩教我的,
他總是很細心的教我。
『對!那邊要那樣摺下去,對!塞進去,做的很好喔!』
「是嗎?摺這個星星有什麼好處?」
『嗯……我也不知道,不過,媽媽說……』
他拿起一顆星星,仰頭望著。
『這個是給我們夢想的星星。』
我聽了一臉興奮,兩人又開始笑鬧。
在那之後不久,那男孩搬了,我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只記得他教我的紙摺星星。和他所謂的夢想。
第二天回家的時候,下了大雨,我撐著傘走過那條商店街。
走著走著,我的傘被個物體砸中,我退到一旁商家的棚子,把傘拉低查看,一顆深紫色的星星,被雨淋濕的深紫色星星。
連續兩天撿到掉落的紙摺星星,太奇怪了。
走到家裡,我全身上下差不多都濕了,把濕鞋子丟到烘乾機,把濕衣服丟進洗衣籃,洗了個熱水澡,換了乾淨的衣服。
在吹頭的時候,總覺得有件事情沒做。想了半天,頭髮也差不多吹乾的時候,我衝到洗衣籃旁,把那顆剛剛撿到的深紫色星星
拿來吹乾。
吹乾了那顆星星,發現那原來是淡紫色的。是我最喜歡的顏色。
我把這兩顆星星,放在我的鉛筆盒中,當做點綴。
可是這接下來幾天,都是差不多的位置,差不多的時間,我會撿到一棵紙摺星星,於是,我的鉛筆盒不夠放了,有點鼓鼓的。
我去買了一個玻璃瓶放著。
果然再接下來幾天,星星的掉落從不間斷,我一回家便投一顆星星進去,把那個透明的玻璃瓶餵得飽飽的。
其實對我來說,這並不困擾,可是我開始好奇這些紙摺星星的來源。
它們從哪裡來的?不可能是神吧?神會摺紙星星的嗎?
『媽媽,隔壁那個小男孩為什麼要搬走?』
「好像是要養病吧!」
那時候,我根本不懂養病是什麼意思,只是失落了一陣子,因為我最好的玩伴不見了。而且不久後就被接踵而來的新朋友給取代了。
『媽媽,妳知不知道當年那個隔壁的小男孩那家人搬到哪裡去了?』
「不知道啊……當年啊……就那麼沒幾天,沒聲道別,靜悄悄的走了呢。」
「怎麼突然想起呢?」
『沒什麼啦!我去唸書了。』
坐在書桌前,面前平躺著一本課本,我的視線卻落在正前方,那個透明的玻璃瓶子,塞得滿滿的,五顏六色。
該去買個大一點的了。
「小姐,這是找妳的零錢。」
「小姐?」
『喔……喔!謝謝。』
我接過零錢,覺得有些窘。
走下書局的樓梯,電動門一開,冷風陣陣吹了進來,我把手放進了口袋。
今天有個大陸冷氣團來到台灣,雖只是初冬,卻已冷的令人打顫。
今天放學我特地走的快些,趕到書局買個大點的玻璃瓶。
這已經變成了習慣,我習慣在每天回家前,先撿個紙摺星星,希望能把夢想也帶回家。
我走到那商店街的那個固定位置,看著錶,五、四、三、二、一……
我把手心向上,兩手並攏著,像是掬水的姿態,我接下了一顆白色星星。
讓我想起聖誕節就快到了。
遠遠的,我聞到一陣熱可可的香味,是隔壁那小男孩最愛喝的飲料。
這幾天撿到的星星,像是有季節性的一般,冬季的顏色給人印象就是白色,所以一連幾天,都是白色的星星。
在聖誕節那天,白色染上了一點紅,我以為那是點綴,不甚在意。
接著到了深冬,我依然滿心期待的等著星星降落,可是有好幾天,都不再有星星掉落,變成間歇性的掉落期了。
除夕那天夜晚,我照樣去等,五、四、三、二、一……沒有星星。好失望。
我想走開了,回家去跟家人吃年菜,拿紅包。
就有一個物體,重力加速度,砸到我的頭上,我眼淚\直流。
一顆帶著紅包香味的紅色星星,吊著一個一元硬幣。
假如這是神給的,也未免太小氣了吧。
我用這個一元,打了一通電話,亂按了一組號碼,當接通的那一剎那。
『新年快樂。』
隨即掛上電話,快樂的步回家裡吃年菜,拿紅包。
撿著星星的日子,一轉眼就過了半年,春天啊,這個百花盛開的日子。
雖然春天的生機盎然,我的心情卻越沉越深,最近,星星掉落的天數更少了。
是怎麼了嗎?
我想念那個天天撿到星星的日子。
秋天的星星也是楓紅的顏色,我懷疑誰有這樣多樣的紙條。
大概真的是神吧!
那我便不必要擔心了,畢竟,神是不會消失的。不是嗎?
過了一年呢,好快,家裡也積了好幾大罐的星星,連媽媽都在懷疑我有沒有在唸書了呢,摺了那麼多星星。
可她不知道,這不是我摺的。
我也不知道是誰摺的。
只知道今年的冬天跟往常一樣寒冷。
又是除夕夜,我匆匆跑去那條街上的那個位置,五、四、三、二、一……
這次算準了時間,我躲開被砸到的惡運,用手接到了。
一樣的紅包香味,這次卻吊了兩塊。
我走到電話亭,照例的播了去年那個號碼。
『新年快樂。』
『你到底是誰呢?』
「我是……」
「嘟嘟嘟…………」
是個男孩的聲音,是不是每天摺星星的人呢?
搞不好他想罵我連續兩年都亂打電話到他家呢!
於是,我照例的跑跳回去,回去和家人吃年菜,拿紅包。
在寒假開學的前幾天,不再有星星掉落了。
好久好久。都沒有了呢。
可是我依然等待,等待星星掉落在我手上。等待夢想。
一個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是一個滿臉皺紋的老婆婆,她跟我說,她每天這個時間都坐在對面的長椅上,看我等待星星,而她就住在那棟樓裡。
她說,她知道拋落星星的人是誰。
她告訴我那人的名字。我腦袋一片空白。
原來我記得的,那個教我摺紙星星男孩的名字,只是太久都沒有人提,我就以為自己忘了。原來我從沒忘過。
§ § §
奶奶跟我講這個故事的時候,她已經六、七十歲了,我每次都吵著她再講一次,奶奶也不厭其煩的跟我訴說。那些年輕的夢
想。
奶奶說,她從那天起,每想起那男孩一次,就摺一顆星星,也放了好幾大罐呢,她也想試試拋落夢想給別人。
等奶奶再老一些的時候,她的身體機能開始變弱,差不多都在昏睡。
可是一醒來,就叫人把她的紙拿來,她想摺星星。
『如果可以的話,我就只有一個願望了。』
「奶奶,什麼願望啊?」
『我想看看那男孩的樣子,好想看看。』
我看著奶奶滿臉皺紋,白髮蒼蒼的樣子,有點難過。
可是她說著這件往事的時候,雙眼總是晶亮的閃爍著。
故事結束了。
奶奶斷最後一口氣的時候,手上正握著她摺好的第九千九百九十九顆星星。
>>>>>>>>>>>>>>>>>來自於淡藍色的幸福咖啡館(家族)<<<<<<<<<<<<<<<<<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