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多年,男人愛著女人,愛她的柔,
愛她的純,愛她的率意直性。
二人世界仿如舞蝶,肆意地在這個燈光之城享受人生,
男人最愛帶著女人到處走走,尋找巷弄裡的小咖啡館,
午後襯著夕陽海邊逐浪,女人總愛拿著相機留下記憶,
然後纏著男人嬌柔地說,「你看!這都是愛的證據。」
事情的發生,來得突然,沒什麼原由,女人下班回家,
覺得身體不舒服,心想可能是換季時節的小感冒,
煮了碗熱湯喝喝,躺在沙發就睡,等著男人下班回家。
男人一進家門,看見眼前情景簡直嚇呆,
只見女人嘔吐一地,躺在沙發無法言語。
男人急忙抱起女人,飛也似的將車開到醫院,
一陣檢查之後,醫生幌著腦袋走出來眉頭緊鎖,
說要等明天切片報告,男人心慌什麼怪病。
一夜沒睡,男人坐在床邊,緊握女人的手,
看她憔悴的容顏,心裡有說不上的愁,這幾年忽略她什麼。
男人努力工作,一心想讓這個家幸福美滿,
假日空閒就帶女人走走,時時刻刻逗他開心,
總以為這樣的生活該是愜意。
但是他明瞭,很多事他依賴女人,家裡的大大小小事,
全是女人搞定,女人從無怨言,
總是對著男人說「上輩子欠他的。」
隔天一早,女人在病床上悠悠醒來,見著男人趴在床沿睡著,
憐惜地輕撫男人臉頰,看著病房窗外慘白的晨曦,
心中不自覺佈上一層寒意。
男人醒來,見著女人對窗出神,坐起身輕聲問,
「有沒有舒服一點。」 女人回首望著男人,
語帶愁意的問「我是怎麼了呢?」
男人伸出手握著女人的手。
「不知道,醫生說要看報告。」 女人不語。
男人見女人擔憂,連忙又說。
「我覺得妳應該是太累了,休息一陣子就會好。」
病房門開,護士走進來量血壓,隨後女人的爸媽,
提著熱騰騰的雞湯,剛踏進門女人的媽隨即緊張地問。
「妳是怎麼了。」 女人看了男人一眼,回答說。
「媽,我可能是貧血,休息一下就好,妳別擔心。」
女人的媽走向男人低聲問「醫生有沒有說什麼呢?」
男人回答「還要等檢查報告。」
女人的爸面露憂愁,硬擠出笑臉說。
「對!對!可能是累到了,妳就放寬心休息一下。」
女人笑了笑,望著身旁收拾血壓計的護士,
仿彿想從她臉上尋找什麼。
「休息一下,報告中午出來。」護士冷冷說,轉身走。
頓時之間,病房一遍沉默,女人的媽連忙打開雞湯鍋蓋,
一陣香味四溢,招呼女人快點喝掉,男人走到樓梯間,
打電話向公司請假。
窗外天色漸亮,陽光灑在青綠草皮,
草皮上漸漸出現散步的病人,有的柱著拐杖,
有的坐著輪椅,有的就坐在石椅上不發一語看著天際。
男人想起早上清醒時,女人看著窗外的表情,
也是這般失神落寞,心裡突然有種不祥的感覺。
回到病房,女人的爸媽正好走出病房,
女人的媽嘴裡嘟嚕地唸著,
「什麼事都不說,來看一下就趕我走,女兒大了都別人的。」
女人的媽一邊唸著,一邊看著男人走來,
好沒氣的對男人說?,
「我回去燉個粥,中午再來,有什麼消息快打電話。」
走沒幾步,又回頭說。
「好好照顧我女兒,我就這個寶貝女兒……。」
女人的媽還想說,女人的爸自後推著,嘴裡說著。
「好了嘛!還說,快回家燉粥啦。」
二老一前一後,走向電梯口。 男人不語,有點感傷。
「好好照顧我女兒。」 這句話他記得深刻。
女人家境不錯,爸爸是官員退休,媽媽是名門之後,
從小把女人當公主養,噓寒問暖萬分呵護,
一心就想替他找個好歸宿,一了二老心願。
沒想到,女人遇見男人,就這麼一頭栽入愛河,
打不散、分不開,
女人的媽氣極敗壞,自此對男人從沒好臉色。
結婚當天,女人的媽坐在主桌,垮著一張臉,
菜也沒吃幾口,男人爸媽看在眼裡,
連聲低問男人「是不是菜不好」。
婚宴散場,女人爸媽回家,男人送他們上車,
走到車前女人的媽轉過身,握著男人手,
語重心長地說「好好照顧我女兒」。
男人看著女人的媽眼中帶淚,緊抿的嘴仿似心頭割塊肉,
心情激動的點點頭。
婚後男人萬分呵護女人,一心讓她快樂,
但是女人的媽依然沒好臉色。
回到病房,男人坐在床邊陪著女人閒聊,
經過一晚的休息,女人的氣色好了許多,
講著許多開心事情,臉上也露出燦爛笑容。
沒多久病房門開,護士走了進來,拿著針筒抽血,
順便叫男人去找醫生。
男人一聽,看了女人一眼,起身要走,
只見女人面帶憂慮,對男人低聲地說「不許騙我!」。
長長的走廊,男人走得有點心慌,站在醫生面前,
看著醫生拿著報告,仿彿等待一種宣判,
而好與壞對賭一半。
「是肝癌,已經有擴散現象。」醫生抬起頭扶正眼鏡說。
男人覺得暈眩,仿似整個人轉了起來,回不了現實。
「先作治療,阻止擴散,但是擔心併發症。」
男人不答,醫生走了過來,撫著男人的肩膀說。
「我能瞭解你的心情,但是她還年輕,
面對它積極治療,還是有希望。」
男人激動的說不出話,
過了許久嘴中才勉強發出嗚嗚的聲音,問著醫生。
「醫生,會不會…..看錯了呢?」 醫生笑了笑。
男人覺得再受打擊。再問。
「那治癒機會有多高呢?」 醫生回說。
「很難說,要看療程,以及惡化情形。」
男人停了會,鼓起勇氣問。
「最壞的情況是什麼呢?」 醫生抿一抿嘴,
直視著男人說「最壞情況是半年,但是還是得看治療情形。」
男人不語,覺得辛酸,忽然覺得人生整個扭曲變形。
離開診斷室,醫生交待還必須住院幾天,
作些檢查,然後開始安排療程,
至於是否要告知病人,親友可以討論一下。
男人走向病房,心慌他根本不知道如何瞞她,
從在一起開始,任何事女人一看他的眼神,
一聽他的話語,就猜到八九分。
要瞞她,真得很難,走回病房的路,好長好長,
男人真的希望,病房內住得不是女人,
而是他帶著禮物看看就走的朋友,
一位只讓他同情卻不碎心的友人。
或者這應該不是病房,而是家中的臥房,
打開房門就可看見安心熟睡的女人,
在他熬夜工作夜半上床時,溫溫暖暖地將他抱個滿懷。
走廊冷冰冰,病房門上貼著女人的名字,
一個無法置換的地點及關係,男人仿彿失去力氣,
舉不起手推開房門。
男人告訴自己,進去後千萬鎮靜,可以告訴女人病情,
但是絕對不說嚴重性,要以樂觀的表情,給女人奮鬥的決心。
男人推開門,保持一個安心的笑容,
但是看到女人的臉,話才出口卻是哽噎不成聲,
眼淚控制不住地流下,
男人就這麼站在女人面前抽慉起來,
臉上殘留著褪不掉的笑容。
女人看了淚流,
療程漫長,化療常常讓女人苦不堪言,
男人定期陪著女人進出醫院,
看著女人日漸憔悴的容顏、黯淡的神情,
男人覺得無助痛苦,仿似身上肉一塊塊割除,
只剩沒有感覺的枯骨,以及失心飄盪的靈魂。
女人的爸媽,得知病情後,要女人搬回家住,
讓男人安心工作,女人可以獲得較好的照顧。
女人拒絕,她說。 「留在這,陪著男人才會安心。」
至此後,女人爸媽天天來陪,總是進門前哭一場,
出門後又哭一場,女人的媽說:「只要女兒好,
閻王要減她壽都沒關係。」 女人的病情並沒好轉。
一晚,男人趕著回來,見到女人坐在梳妝台前,抱頭痛哭,
男人心慌,問是不是那裡不舒服,女人抽慉一會,
幽幽地問「你還愛不愛我呢?」
男人面露疑惑。
女人抬起頭,面對鏡子,映著慘白的容顏。
「妳還愛不愛這張醜陋的臉。」女人說。
男人看著鏡子,突然笑著,蹲下去抱著女人的腰。
「我愛妳,不是因為妳的臉,我愛妳,也不在乎妳會病會老,
我愛妳,就只是因為我想跟妳在一起。」
鏡裡映著二張容顏,女人感傷流淚,男人不捨低泣。
病情惡化迅速,女人常在半夜痛得痙攣,緊抱著男人哀嚎痛哭,
她說:「活得好辛苦。」
醫生安排女人開始住院治療,白天女人的爸媽來陪,
晚上男人總是急急的回家換衣吃飯,再趕來醫院,
做著工作陪著女人,夜深就拉著沙發,睡在女人床邊。
月光皎潔,女人望著男人的臉,英挺的眉宇間,
添了憂愁也藏著疲憊,女人伸出手,輕輕撫著男人的臉,
男人睜開眼,望著女人。
「我好想走,但是捨不下你,怕你會痛苦。」女人說。
男人笑了笑,低低的說。
「對!妳不可以走,妳走就沒人照顧我。」
「如果我走,你會不會寂寞。」女人問。
男人想了想,回說。
「我不會寂寞,因為我的心也會跟著妳走,不會再有感覺。」
月光清清照在二人臉上,淚緩緩流下。
漸漸地幾個月過去,女人的體力明顯的虛弱,
常常疲倦地沉沉入睡,不然就躺在病床望著窗外,不發一語。
男人下班趕著來,打開房門帶著一疊資料,急忙地往茶几上放,
女人坐在病床上,端詳著男人一會,看見男人鬍子沒刮乾淨,
皺巴巴的一件白襯衫,領口圍著一圈污垢,
背後還隱隱染著一大片暗褐色。
「你怎麼把白襯衫和浴巾一起洗,不是告訴過你,
那件褐色浴巾會褪色。」女人開口說。
男人急忙地把資料放在小茶几上,回答。
「沒關係啦!我都是等幾天再一起洗。」
女人想了一想,再問「這陣子我沒在家,你都怎麼過。」
男人忽然動作放慢,溫柔的回答。
「妳就別多想,好好養病,我可是很會照顧自己的。」
女人聽了想笑,不敢想像這個迷糊的男人,自己會照顧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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