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的天堂 生命是道數學題 文學讓無限綿延的無理小數閃現其中的律動與對應。 生命是道證明題 文學使美善與夢想證明了愛是無可憾動的存在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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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室

囚室裡沒有窗，能移動的東西都搬走了，只有一個破碎的陶瓷馬桶。地板龜裂如同蜘蛛網，水泥剝落的牆面裸露著紅褐色磚塊。空氣沉滯潮溼，飄浮著一股淡鐵鏽味，隱約嗅得到一點清潔水與油漆揮發味道，應該是管理單位為了這個六人觀察團的來到所做的準備。
嚴肅、高大又威武的思想官穿著一塵不染、筆挺的高階軍官禮服，措詞激昂地為當權的強人政府與這個惡名昭彰的看守所劃清界限。
「……某些國際組織與媒體肇因自身利益與偏頗的意識型態，混淆國際視聽、企圖一筆勾消我國在人權與民主方面的成績……」
我躲在一行人的最後，手伸到背後猛抓，有一塊頑癬跟了我多年，好好壞壞，一停藥就出現，癢得受不了。

「……舊政府時代的這間看守所外界也總是誇大渲染，要知道，這裡關的都是十惡不攝、殺人越貨的死刑犯；思想偏激的左派人士只佔極少數，而且都是經過合法審判的危險武裝份子……」
我拉開衣角抓著，真癢、像千百隻螞蟻鑽到皮膚裡囓咬著，癬已經過反覆地破裂結痂而成了厚厚一層硬皮。

「……左派組織對我國遺害之深是外人無法想像！唯我民族向來敦厚善良，非法監禁與虐待只是幾個已被推翻的地方軍閥的個人行為……」
我用力抓著，指甲犁著皮膚，傳來陣陣刺痛火熱卻酥麻的快感。
我想到公聽會上的那個年老的倖存者，半張臉如同被巨大的爪子嵌入，平行著三道觸目驚心的疤。

「……這次我國的民主選舉，其結果更是一個全新的里程碑，壓倒性的高票顯示全民對我政府強烈的擁戴……」

「最瘋狂的幾年我們關在那裡，有時竟然喫得到肉，而且是一大鍋香到不行的燉肉……
啊！我們當然知道……那就是昨晚被押走的犯人……他們一鍋肉丟著，不給你其他食物，逼你吃！
他們殺人殺膩了，現在想逼瘋我們，與他們同樣喪心病狂……」在公聽會上，疤面老者對我們說著。

「……對不起！這位女士，我未被授權回答這種政策性的問題，如果您有這方面的疑慮可以在明天的會議上直接對將軍提出，相信他能夠給您全面與完整的答覆……」

「喫！我們喫！狠狠地喫……我們要活下來，只要有體力，就有不瘋狂不投降的意志力……」老先生淚流滿面說著。

啊……好癢，用力抓著，指間傳來一陣溼滑，不用看也知道，又抓破流血了。
抽回手，看著指縫，滿是蘸了血的皮屑。我的指縫時常都是紅紅的污漬，洗也洗不乾淨。
抬起頭，目光正好對著義憤填膺的思想官。
「相信世人將永遠不會忘記我們對於人權、和平與族群融合所付出的一片苦心……」

維沅
2005/9/10
台北 景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