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媽媽去世以後，我從不說再見阿！
再見，再見。但卻見不了面。被語言所欺騙的我們，活在安全的堡壘中，安逸於現狀。媽媽總說。
不了解文字的人，總自以為是的使用著文字，不了解文字的人，怎麼能了解它的力量？不了解文字的人，聽不見它說的話，聽不見它刺傷了人時血濺的聲音。──所以當我們使用文字時，必定得恭恭謹謹的，那些都是收不回的厲害武器呀。
所以我的記憶如此深刻，當妳說媽媽是個唯利是圖的人時。妳心裡是怎麼想的呢？媽媽心裡怎麼想啊？家人，卻似是勾心鬥角的商業化，「唯利是圖」，是嗎？聽來就像是遭人極度厭惡的人種、骯髒下流的不擇手段。也許妳是以略帶誇張的口吻，純粹是表示「喜愛金錢」這個部份。但為何我仍認為妳說的話好無情，牽著一點也不想和我們扯上關係的面孔，不願承認失敗的家庭。
我們的家庭是幸福的不是嗎？
一同生長的家庭，在我的眼中仍持有著亮麗的外殼。大家都覺得那句話不算什麼吧！話語總是隨風而去，一覺起來便化成塵埃漂浮在空氣中，默默的吸進呼出。然而當晨光照耀，那些灰暗的碎片又總是覆蓋著，一家子無一倖免的，拂不去的。
我記得我問媽媽什麼是明亮？媽媽說那就如同太陽與月亮的光芒！古人也這麼認為嗎？
我又問那什麼是灰塵呢？就是很微小的土屑。
咦？媽媽是讀共匪的書喔。噓......小孩子不要亂說話呀！
後來學校老師說，鹿群驚慌失措逃跑時踢起的，就是塵埃，那是先人依打獵時的發現所造的字，是會意字呵。我舉手，那打獵的時候都是在晴天囉。可是老師聽不懂我的邏輯，老師說下課的時候再和我討論，可我放棄了。唉，果然是媽媽才懂嗎？
明亮和塵埃。腦中出現的畫面是媽媽跪坐在梳妝台前，昏暗燈光下總是將媽媽的臉又映得蒼老些。
媽媽在出門時才會著裝打扮，她說這是基本的禮貌。她一定在最後纏上個緊緊的髮髻，然後拉開門笑著對我說掰掰。這是我們之間的默契，不道別就算是離家出走了。雖然爸爸總是自己一個就離開家了，但我還是會和爸爸道再見。後來我注意到，媽媽總是說掰掰，從不說再見，我問媽媽，媽媽每每笑而不答。
當電腦出來以後，我原以為是「拜拜」的字型，卻成了「掰掰」，緊握的兩手分開呀！那他倆會不會道「再見」呢？我不知道，但現在我才發現，原來大家都掰掰了，而不會再見啊。
此時我得揮揮手了──各位，掰掰。媽媽，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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