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爸去年底住進安養院後,我們一直希望盡快接他回家,甚至只想住一個月就好,至少過年前要接他回家團圓。安養院的老闆知道我們想住短期後甚至不太高興,當時我就想,為什麼一定要住長期?我從小就認為把父母丟到安養院是很不孝的,我怎麼可能讓他長期住在這?我只是讓爸來這裡休養的,因為他開刀的傷口很大,需要專業的醫護人員每天換藥。當時我甚至開始找電動病床、氣墊床等醫療床鋪,想先把爸的房間整理一下,把原本的床舖換成電動病床加氣墊床,準備接他回來。且安養院一個月要三萬元的支出,雖然我還能應付,兩個姊姊也也可以幫忙分攤,甚至爸自己也還有他的退休金積蓄,但若時間一久,還真的是很沉重的負擔,所以我們不可能讓爸長住在這裡。我甚至也在尋找有沒有其他補助的方式,或是榮民特別的優待,連宜蘭榮民之家我都考慮過。
但事情真的不是我們想的那麼簡單,看著爸背部的傷口那麼大,每天需要換藥,且要避免感染,媽一個人真的照顧不來。過去一年媽照顧爸也照顧的累了、倦了。我也曾想過先接爸回來,再請個外勞照顧,但考慮到外勞也不是醫療專業的,且還要供他吃住,整體花費不會低於安養院,重要的是外勞也不見得會照顧。一個月、兩個月過去了,我們竟習慣了這樣的生活,媽也不要求要一定要接爸回來。每個禮拜六日,只要我沒值班,我一定會回去,且一定會載媽跟姐去看看爸。就算我值班不能回家,姐夫也會開車載媽、姐去。
時間一天一天的流過,春天到了,安養院外的櫻花也開了,從安養院窗外望去,庭院的櫻花盛開在陽明山腰上,顯的格外美麗。為一遺憾的是,爸的傷口復原的極慢,我們最終仍沒有遵守約定,將爸接回家。三月底有一天安養院突然緊急打電話來,說爸的呼吸變的很困難,立刻緊急送往榮總,我請假趕到榮總後,爸已經昏迷,且呼吸的很用力,好像吸一口氣對他來說都是那麼困難。醫生問我們要不要急救,若要急救就要插管甚至氣切,若不急救,爸體內的二氧化碳排不出,血液會酸化,到時就是敗血死亡。媽覺得爸年紀大了,受夠折磨了,因此有想放棄急救的念頭。媽難過的哭了起來,但我連爸的最後一面都沒見到,最後一句話都沒跟他說,所以我不要放棄,我堅持要急救。
插管急救後,很幸運的是,爸體內二氧化碳順利排出,意識也很快恢復清醒,連氣切手術都沒用到,加護病房住了一個多禮拜就轉普通病房,馬上就出院了。媽一直說爸的這條命是我救回來的,其實我沒那麼偉大,當下我只是捨不得,面對自己的親人,且是自己的父親,誰捨得簽下放棄急救書?但醫生也說了,這樣的情況會再出現,且週期會越來越短,要我們有心理準備。出院回到安養院,為了避免餵食嗆到造成吸入性肺炎,重演這樣的情況,安養院建議給爸插鼻胃管。剛開始我們也不願意,我們總是認為安養院想偷懶,因為餵老人吃東西很麻煩,用鼻胃管灌牛奶多方便!但後來我們還是接受了。一方面真的是希望避免餵食嗆到,一方面則期望灌食的營養可以較好吸收,可以讓爸快點復原。
我們又回復了以往的生活,假日必定要的活動就是去看爸。但安養院住久了,爸的頭腦越來越不清楚,有時連我們是誰都認不出,也搞不清楚他到底在哪裡,我們看了很難過,但也沒有其他辦法。真的要從希望、失望,到絕望嗎?
安養院庭院外的櫻花開了,爸的傷口卻依然沒有復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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