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有沒有搞錯,虧你還是吸血鬼,居然會貧血?」好不容易把他扶到客廳沙發上,邱芙洛沒好氣地數落他。「把頭朝下,保持這個姿勢,直到暈眩感消失為止。」
「我這個月~~一滴正常的血都沒喝到~~」法爾頹廢地癱在沙發上,像只沒有骨頭的趴趴熊,別說把頭朝下,他整個人幾乎倒掛在沙發上。
「一滴血都沒喝到?你很遜耶!」
他抬起頭,神情轉為嚴肅,彷彿這是個很大的指控和污辱。
「女士,不是我遜,而是現代人私生活太不檢點,動不動就吃油炸及沒營養的垃圾食物,還吸毒、抽煙、喝咖啡、亂吃藥、性生活淫亂等等,加上環境污染,這些都會讓血液混濁不清純。」他正經八百地更正。
「那……又怎樣?」
「又怎樣?」他一臉天要塌下來不得了的陰鬱神情。「妳可知那種血有多難喝?味道又苦又噁心。」
「總會有健康的人吧?並不是所有人都吸毒,也有人很注重健康的。」
「那也要看適不適合,太瘦的不行,太肥的不行,血糖太低、血脂肪過高,甚至太醜的也不行,會食不下嚥,而太美的偏偏又性生活淫亂,更不行,記得上個月我吸到一個墮了三次胎的女人,結果害我拉了三天的肚子,現在想到還會反胃。」他歎了口氣,苦兮兮地說:「圓月時間過了,我卻還沒吃飽,要不是太餓了,我也不會大白天的從棺材裡爬出來,唉~~」他又重新癱軟在沙發上,活像個投不了胎的餓死鬼。
她聽得嘖嘖稱奇。「看不出你還真挑……」
「女士,這不是挑,是堅持品味。」
喝血還講求品味,真敗給他了!
可看他餓得臉色蒼白,她也忍不住心軟,一個寧願餓肚子還要挑剔口味並講究品質的人,絕不是凶殘的殺人兇手。
「啊!你別起來呀。」發現他掙扎著起身,她忙阻止。
「我餓得受不了,女士,麻煩妳好心去冰箱幫我拿杯番茄汁好嗎?我實在沒力了。」
「你要喝番茄汁?不是應該喝血嗎?」
「沒有血,只好退而求其次,喝杯番茄汁解饑,可以望梅止渴想像一下。」現在的他連狩獵的力氣都沒有。
好落魄的吸血鬼……
她一臉斜線,站起來將他給拉回沙發上,命令道:「先躺著等我一下,在我回來之前別動,知道嗎?」
對他嚴格囑咐後,無視於他的納悶,邱芙洛往隔壁自己的住處走去,沒一會兒,她又從隔壁走回來,手上多了一杯東西。
那透明的玻璃杯裡裝著鮮紅色的液體,散發著濃濃的味道。法爾一聞到,立刻坐起來直盯著那杯液體。
「喏,喝吧。」她將杯子遞到他面前。
「這是……」
「我從血庫帶回來的,這些血液都經過健康檢測,很安全,昨天已經用掉了一些,還剩下一半。放心吧,這次沒下藥。」
法爾面露意外之色,視線由杯子移到她臉上,不敢置信的看著她,久久無法移開。
這人幹麼又用那雙會電人的眼睛灼人啊!芙洛被看得不自在起來,禁不住嗔斥道:「到底要不要?不要我扔了。」
「當然要。」他一把握住杯子,同時也握住她的柔荑。
她像被燙著似地收回手,白了他一眼,明知道他是故意的,兩頰還是不爭氣地紅了起來。
他動作優雅地執起杯子就口,貴族般的氣度在舉手投足之間揮灑自如。
邱芙洛觀察著他的變化,果然沒有多久,恍若成蛹化蝶一般,他的臉色由死人白轉成晶瑩剔透,髮色再度閃著黑色神秘的亮澤,唇瓣有了血色,碧藍色的眼珠子璀璨若藍寶石,清澈得如銀河裡兩顆最亮的星辰。
整個人煥然一新的充滿元氣,俊美致命得禍國殃民,即使看了不止一次,她還是盯傻了眼,尤其當他的舌尖舔著唇邊的血漬時,有如一頭饜足的獵豹在舔著嘴邊沒吃乾淨的殘渣,散發著一種冷沉狂狷卻又優雅內斂的氣質。
「麻煩再來一杯。」那懾人心魂的眼神,與她的視線對上。
「你以為在酒吧點威士忌嗎?」她眼角抽動著。
「我還想喝……」他褪去一身邪氣,換上天使般純潔的面容,向她楚楚乞憐。
邱芙洛板起冰山的面孔。「少給我裝可憐,沒有了。」
「唉……物以稀為貴啊……」他難掩失望之情,不捨地抱著杯子,滴滴都是瓊漿玉液似地努力把它舔乾淨,令她看了又好氣又好笑。
要不是知道他的真面目,她還真會被他燦爛的陽光外表給騙倒,能任意轉換天使與惡魔兩種截然不同氣質的人,全世上怕也只有他一人了,也許這就是吸血鬼的特性吧!
好啦,喝飽了,元氣也補充夠了,接下來該辦正事了。
「我問你,你說你沒殺過人,是不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我只喝血,沒事幹麼殺人?」
「如果是這樣,為何聯邦調查局的人要追緝你?」
「妳是指那個叫威德.懷特的傢伙嗎?」他漫不經心地問,仍專注地看著杯底那滴殘留的血。
「你知道他?」
「當然,那傢伙跟你一樣。」他把手指伸進杯子裡。
「跟我一樣?什麼意思?」
「他的心智也不受我控制。」指尖沾上了血。
她愣住,很訝異聽到這話,原來除了自己,威德探員也是個例外。
「為什麼我們不會被你催眠?」她十分好奇。
嘖~~嘖~~他把自己沾了血的手指又吸又吮又舔,還在意猶未盡的陶醉中。
咻!他手中驀地一空,杯子被她給沒收走。
「麻煩你專心點!」她嚴肅地警告。
「是、是。」這世上,他最沒轍的女人就是她,忙堆起討好的笑容。「那個……或許是因為你們的毅力比一般人強的關係吧,總之,除了你們兩個,我還沒遇上催眠失敗的人。」
原來如此……
她沉吟著,難怪威德探員沒有被拿走記憶,還一路從美國東岸追緝到西岸。根據唐妮的敘述,黑道聽到威德的名字沒有不害怕的,因為一旦被他盯上,他就像糾纏不休的冤鬼,上天下海也要把對方給找出來,曾經有一名嫌犯因為他不眠不休的追緝而吃足了苦頭,最後選擇自動投案。
倘若法爾被他找到就慘了,如果知道法爾是吸血鬼,搞不好那人會準備一堆銀彈攻擊法爾,然後用木樁刺進他的心臟,或是把法爾綁在木頭上,讓太陽把他化為灰燼……
一幕幕驚悚駭人的畫面像幻燈片閃過她腦海,讓她幾乎快要窒息。
不!她絕不能讓法爾遭受到這種殘忍的待遇,壞人必須受到制裁,但無辜的人則必須洗刷冤屈。
就算她相信法爾好了,但美國是個講法治的國家,只有證據才可以證明一切,沒有證據一切都是空談,說破嘴也沒用。
「法爾,威德探員以為你是殺人兇手。」她正色地看著他。
藍眸抬眼,絲毫不以為意,反而有些吊兒郎當地笑了。「妳信嗎?」
她沉默了一會兒,決定把昨天在兇殺現場拍下來的照片拿給他看,這是她剛才回住處拿血時順手帶過來的。
法爾面露疑惑地接過照片後,垂眸盯著照片。
瞬間,俊朗的神情驟變!
見到他異樣的臉色,芙洛一顆心沉到了谷底,出乎她的意料,想不到他的反應如此劇烈,那慌亂的神色、心顫的眼神、及微抖的面容,擺明了心虛,怎麼會……
她唇瓣顫動著,臉色白了,聲音也啞了。「難道……真的是你……」
「嘔~~」
下一秒,某個人抱著垃圾桶狂吐。
她呆住,有點搞不清現在戲是接到哪裡演了?
「喂……你……」不應該是這種反應吧?她的額頭滴下一滴冷汗。
「好噁心的照片啊~~我從來沒見過這種死法~~人像豬肉一樣被剁得四分五裂~~好恐怖~~好噁心……我又要吐了……嘔……」
呆滯,是她此刻唯一的表情。
吸血鬼還會怕看死人?看了還會吐?有沒有搞錯啊!她都沒吐,他貴公子吐個什麼勁兒啊!
「喂!你真的很遜耶!吸血鬼祖先的臉都被你丟光了!」
「這跟丟臉無關,而是美感的問題……嘔……」
「真是夠了你!沒見過像你這麼虛弱的吸血鬼!」
「拍謝喔女士,你們人類的白天,對我而言是困意正濃的午夜,睡不飽又吃不飽,還要飽受這種驚嚇,惡……不反胃才怪……」
由此可證,電影畢竟是虛構的,吸血鬼被形容得過於神勇了,她眼前的吸血鬼就一點也沒有人家形容的邪惡猙獰,反而是個挑嘴又難纏、注重美感、還怕看噁心屍體等毛病一堆的怪人。
邱芙洛揉著隱隱作痛的太陽穴,這種人會是兇手才怪。
「算了,你先睡一覺再說吧。」
「麻煩再來一杯血腥瑪莉……」吸血蚊子魂飛飄渺地爬上她的脖子,幽靈般地舔呀舔的。
一個巴掌毫不客氣地奉送五百給他,冷冷地命令:「滾回你的棺材去躺好!」
* * *
趁法爾回棺材睡覺後,邱芙洛則去鑒識科上班,匯整小組成員們所鑒識出來的證物,把結果記錄下來,該送去給警方的則派人通知,遇到能力之外的鑒識Case,例如死者身上所發現的昆蟲,則通知生物學家。
鑒識上的專業知識千奇百種,有時候超出法醫認知的限度時,就必須另外尋求專家幫忙,大家一如往常地忙碌,每天都有新的挑戰。
直到日影西斜,芙洛將工作告一段落後,回到住處。
手錶上的時針指向八點,他也該睡夠了吧?而她,因為今天又跑了好多地方,往返於鑒識科及各案發現場之問,反而是拖著疲憊的身子回來,肚子餓得咕嚕咕嚕叫。
忙碌已是她生活的一部分了。
坐上電梯,到了十二樓,她拿出鑰匙正要開門之際,瞥見門上貼了一張小卡片,上頭寫著——
親愛的芙洛,回來後請移駕寒舍。
卡片署名是法爾,用鋼筆寫的英文字體蒼勁有力,飛揚中充滿古典藝術氣息,很像是一些古典文獻上才有的草體。
這是一封邀請函,拿著卡片,她望望隔壁的門,決定接受他的邀請,反正也要找他繼續上午未完的話題,就看看他在搞什麼名堂吧!
輕敲門兩下,想不到門竟自動開了,來迎接她的是那只黑貓。
「喵嗚~~」
貓咪睜著大眼睛看她,還是那副無辜的表情,圓呼呼的臉蛋十分討喜,越瞧越可愛。
她蹲下身,將貓咪摟在懷裡,用腳把門帶上,把手提袋放在沙發,尋著主人的身影。但首先吸引她注意的是屋裡的擺設,因為白天時房間昏暗,不像現在開著燈,她正好可以仔細欣賞。
屋裡擺放了一系列古色古香的傢俱,例如立燈,燈罩上有著隸書所寫的唐詩:而客廳的一角裝飾著金漆屏風,茶几上放有一整組的陶壺茶具,牆上則掛著幾幅園林山水畫和毛筆字。由此可知主人酷愛中國風的詩情畫意。
有些小飾品則吸引住她的目光,一對繪有鴛鴦的瓷杯,一隻雕有牡丹圖案的玉器,以及一把木製的折扇,她打開扇子,上面題著蘇軾的定風波。
她對這些並不陌生,因為畢竟自己有一半中國血統,而且從小就一直很喜歡唐詩宋詞,在高中之前,她上的是華僑學校,李白的將進酒及蘇軾的定風波,正是她最喜歡的詩詞。
真看不出來那傢伙竟是中國通呢!著實令她訝異。
背後一陣風襲來,不用轉頭,她知道是他。
「這些都是你收藏的?」她問。
「是的。」低啞迷人的聲音自她耳畔響起,他魔魅的氣息已包圍住她。
她回頭迎上他的眼,明明是相同的藍眸,就是比白天多了一抹迷人的魅力,宣告著屬於他的夜晚降臨。
「你到底是哪個朝代的人啊?」
「我出生於十八世紀。」
「那你不是三百多歲了?」
「正是。」
不會吧?她在……跟一個三百多歲的妖怪說話……算了,這已不是最勁爆的消息了,打從知道他是吸血鬼後,任何離譜的事情她都能接受了。
「十八世紀……那時的歐洲不正是中國對西方影響達到巔峰的時期嗎?」回想她讀過的歷史,那時好像是東西交流很頻繁的時代。
「是的,十八世紀的歐洲很流行中國的東西,尤其是藝術品,例如瓷器、漆器、絲綢等等,讓我十分仰慕中國文化,所以後來才會去中國。」
麗顏動容,顯現出她的訝異。「你去過中國?那你……會中文?」
「會。」他用中文回答。
他真教她意外啊,邱芙洛不禁對他另眼看待,這人還會帶給她什麼驚奇?她很好奇。
「咦?什麼味道?」她嗅了嗅,沒作夢吧,她聞到一陣熟悉的飯菜香。
法爾沒回答她,只是神秘一笑,轉身往飯廳走去,知道她會跟過來。
餐桌上頭擺著滿滿一桌菜,清一色全是典型的中國菜,這也是為何她覺得熟悉的原因,因為這些都是她小時候常吃的。
「這是……」
「為了討好我心儀的女士,就要投其所好。」他噙著誘人的笑意。
他再度成功地令她驚訝不已。
「這些都是你做的?」
「是的,有東坡肉、麻婆豆腐、炒大豆苗,等會兒還有三鮮湯,這些是一個中國人教我的,他的職業是御廚。」
這畫面對她而言是新鮮的,她已經很久沒吃到中國家常菜了,平常忙的時候都是一個漢堡、一杯可樂,或是叫外送披薩充飢,不然就是和同事們到附近的餐廳用餐,吃的也是西式的牛排、麵包和生菜沙拉等等之類的食物,就算是中國餐廳,賣的中國菜也是美國口味,一點都不道地。此刻面對這幅溫馨的畫面,心口不禁升起奇妙的感覺,無以言喻的暖意湧上胸口,但表面上仍嘴硬,畢竟這人有「前科」。
看出她的防備,他早她一步開口。
「放心吧,我以法諾傑爾斯家族的名譽立誓,飯菜沒有動手腳,純粹是為了答謝你今天上午雪中送炭。」
聽他這麼說,她便放心了,其實她已經相信他不是壞人了,否則上午就不會幫他。
聞到道地的香味,邱芙洛感到肚子更餓了,偷偷吞了吞口水,真想不到這位黑髮藍眼的西方人比她這半個中國人還要更中國,不僅懂詩詞,說得一口流利的中文,還會做中國菜。
她把貓咪放下,走到其中一個位子,正要拉開椅子坐下時,他突然開口阻止。
「等等。」
她看向法爾,正在納悶之際,就見他走過來,很紳士地為她拉開椅子。
「請。」他做出一個為淑女服務的手勢,翩翩風采足以迷死一拖拉庫的女人。
「謝謝。」在他如此紳士有禮的服務下,她也不自覺地像個淑女一般優雅地入座。
她不得不承認,撇開吸血鬼的身份不談,這人真是個體貼溫柔的男士,她一向很少笑的,但此刻嘴角卻不自覺的彎起。
她咬了一口東坡肉,醬汁入味,入口即化。
「好吃。」
「那就多吃一點。」法爾又挾了一塊放在她的盛盤裡,欣賞她吃得津津有味的表情,湛藍的眸子閃著異常的光輝。
她一邊吃,一邊看著他。
「你很喜歡對女人淫笑嗎?」
完美無瑕的笑容霎時僵掉,從沒有女人逃得過他的誘惑,她是第一個,果然比較難對付。
「我的笑容就是這樣,抱歉得很。」
瞧他尷尬的模樣,她禁不住想笑,努力忍住,連忙轉移話題。
「你對中國詩詞有研究?」
「我酷愛中國的詩詞、山水畫和藝術品,尤其是蘇軾和李白的詩詞。」
她點點頭。「你懂得還真多。」
他很榮幸地介紹自己的專長。「我說過,鑒識藝術品的真偽是我的工作,尤其是十八世紀遺留下來的畫作和藝術品。」
她訝異地看著他,想不到除了吸血鬼的身份外,他還是個安分工作的小老百姓?
「為何一直盯著我?」他輕輕靠向她,溫熱的氣息吹拂著她細緻的臉蛋,誘惑的這一面,只針對她。
「我一直以為你是亂掰的。」她很老實地說。
他特意營造的浪漫曖昧,因為她的直言不諱而破功。
「女士,我雖然是吸血鬼,但也是很有格調的,不隨便亂掰騙人。」
她正色道:「好,那麼你告訴我,為何那些死者脖子上都有你留下的咬痕?」
「這件事說來話長,告訴妳也無妨——」他毫不隱瞞地將經過細節告訴她,她是第一個他願意毫無保留傾吐一切的對象。
她的美麗冷靜及內斂理智,都展現出她是多麼特別的女子,光是無所畏懼的態度,便教他深深著迷。
在聽完法爾的敘述後,邱芙洛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啊……」
「我對血味很敏感,幾百公尺外的血腥味我都聞得到,藉由風的吹動,有時候連一公里外的血味都會經由風送到我鼻下,我便曉得哪裡發生兇殺事件,有大量的血可以品嚐了。」
「難怪現場會留下你的足跡和指紋,會被認為是嫌疑犯很正常。」
「我只是搭個順風車,趁著有人受傷或被殺時順便取用一點血,而且很小心不留下任何證據,以前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來去自如,可是現在的科學鑒定實在太先進了,唉……」
邱芙洛被他自艾自憐的表情給逗笑了。
「妳還幸災樂禍?」
「偷喝別人的血還敢喊冤?」她反駁。
他沒好氣地申訴:「不好意思,我是吸血鬼,不喝血難道叫我天天看番茄汁望梅止渴?」
「啊,說得也是喔。」
她笑得更樂了,一點也不怕他生氣,反而很有興趣與他抬槓。
真是個奇妙的夜晚,與一個活了三百多歲的吸血鬼共進晚餐,古今中外怕是只有她一人了。
看著她愉悅的笑容,那冰冷百年的眸子浮現一抹溫柔,一顆心逐漸溫熱起來……
第七章
幽深寧靜的午夜,明月高掛在夜空中。
除了死人不算,邱芙洛頭一回與男子獨處屋內到三更半夜,夜越深,越顯得他致命迷人,神秘柔情的氛圍瀰漫在彼此之間,教人心跳如小鹿亂撞。
雖然她表面上裝得格外冷淡,但早上以為法爾被太陽化掉時,她便察覺了自己對法爾的異常在乎。
別人也許會對他變身時不同於常人的外表感到害怕,但她卻覺得很酷。何況,她從不以貌取人,而且與他攀談得越多,就越瞭解他,除了邪惡的外表及吸血之外,其實他有著豐富的內涵和一顆善良的心。
「所以每次滿月時,你都必須吸一次血?」
「對,這是我蓄積精力的時候,如果沒有健康新鮮的血可以喝,就會變成妳先前所看到病懨懨的樣子。」
「我還以為是天天照三餐吸呢!」
「女士,若是如此,在這到處充滿病源及污染的時代,我已經餓成皮包骨,變成第一具吸血鬼木乃伊了。」
吃過晚餐後,兩人席地坐在陽台上,就著月色為燈,閒話家常聊了起來。
因為學醫的關係,讓她忍不住對他的身體變化產生極大的好奇,這次終於有機會一探究竟。
「你的眼睛可以變色?」她記得昨天親眼目睹,到現在驚異猶存。
「是的。」他點頭。
「可以變給我看嗎?」
應她要求,猶如兩顆璀璨藍寶石的眼珠子立刻變成鮮艷的紅寶石。
「哇——」她禁不住低呼。「真的變紅色了!奇跡!真是奇跡!可以再變回藍眼嗎?」
紅寶石又變回藍寶石。
「太神了!真的太神了!在大自然界裡,能瞬間變色的動物有章魚和變色龍,難道你的眼睛和他們的構造原理相同?」
一時看得出神,所以她不知不覺巴著人家的臉,驚奇的大眼睛像探照燈似地努力盯著,靠得他好近好近,她身上特有的清純體香也傳進他鼻子裡,令他體內血液又騷動了。
若是以前,他肯定已經忍不住咬她了,可在她對自己伸出援手後,他已承諾,除非她自願,否則他不會再偷襲她了。
「好厲害!可以變成其他顏色嗎?」她問。
「我只能變這兩種顏色。」
「我從沒見過這種事,這是醫學史上第一宗神奇案例哪!」
當法醫這麼多年,什麼稀奇古怪的事都見過,她總是保持冷然的態度,所以贏得了個「冰山美人」的稱號,但這一回最絕,面對如此神奇的事,她一點也不害怕,還像個小女孩似地興奮不已。
法爾細細凝望她因興奮而微染紅潮的動人容顏,眼中的溫柔因她而蘊生。
「對了,還有頭髮,你的頭髮可以變長變短對不對?」
他逸出一抹淺笑,像魔術師應觀眾要求一般開始表演,只見一頭短髮突然像活過來一般,緩緩往下延伸,隨著頭髮越來越長,髮色也越來越濃黑發亮。
正常人看到這裡,膽子再大也早被嚇到口吐白沫,邱芙洛第一個反應卻是抓起他一撮頭髮猛研究。
「頭髮的主要成分是蛋白質,毛髮的蛋白質是由十八種胺基酸結合而成,平均一個月長一公分,你卻能一下子冒出來,太不可思議了,你最好別讓人知道,否則全天下的禿頭都會恨死你。」
被握在她手中的黑髮享受著她的撫觸而變得柔軟無比。
「我可以拔一根研究嗎?」
「我的頭髮一離開我的身體,就會化掉。」
「騙人!」
「妳可以試試。」
她疑惑了下,便試著從一根頭髮上取下一截,結果那一截黑髮在她手中不到三秒,便化為灰燼,瞪得她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
「怎麼會這樣呢?不可能呀!我再試試!」她又拔了一截,結果相同,再拔,還是一樣,驚異的目光死盯著手上的灰燼。
邱芙洛專攻人體解剖學,對人體各部分組成分子再瞭解透徹不過,也許人體的奧秘有許多地方尚待研究,但絕不會有這種情況發生,這表示他的體質和普通人類不同。
長髮緩緩縮回,恢復成原來短髮的模樣,在她身旁的,是跟一般人沒什麼不同的正常男子。
接下來他們又聊了很多,他敘述著自己到過哪些國家、看過什麼風景,以及從不在一個地方停留太久的原則,因為他不會老、不會死,流浪是他的宿命,滿月狩獵是他百年來必須維持的存活方式。
當他娓娓道來時,雖然故意用帶點邪氣的調侃方式,但她卻隱隱感覺到隱藏在語調中的淒涼和孤獨。
三百年來不間斷過著獨自漂泊的日子,不見天日,只能隱身於黑暗,小心地不讓人發現他的身份,沒有過去,也沒有未來,只是一個人寂寞地來,又寂寞地走,想來不免令人一陣鼻酸。
她的心好痛好痛……為他的宿命感到難過……
她低下頭,不讓他發現自己發熱的眼眶,並下定決心地告訴自己,要為他做些事才行!威德探員已經追到洛杉磯,並誓言要把兇手送上電椅,如果不趕快讓調查局曉得真正的兇手另有其人,他們遲早會找到法爾。
在世人的認知裡,吸血鬼的下場,就是得被消滅。
不可以!她不要法爾消失,今天上午那種心痛的感覺她不想再經歷一次了,得想辦法幫他才行,可是……該如何幫呢?
靈機一動,有了!
「法爾,你當我的實驗對像好不好?」她突然改變話題。
他怔住,納悶地盯著她。「實驗對像?」
「是啊,這輩子難得有機會遇見吸血鬼,當然不能放過探討人體奧秘的大好機會呀,我想研究為何你會怕陽光,為什麼再生能力比一般人強,又為什麼怕大蒜?當然,我會付你酬勞的。」
當實驗白老鼠嗎?
「我沒興趣。」他道。
她料到他會這麼說,所以預先想好了對策。
「如果你答應,我就每個月提供你新鮮、健康又安全的血作為酬勞。」
此話一出,果然見他眼睛一亮,眸中聚滿了神采。
「能品嚐妳的血,做什麼實驗都沒問題。」他靠過來,那邪魅的神情再現,一想到能品嚐百年來難得一見的純淨之血,便情不自禁地露出對她的垂涎。
「少來。」拍掉他搭在肩上的手,正經地板起臉來。「不准打我的主意,我是指血庫的血,冷藏保持新鮮、經過嚴格把關、沒病菌、沒雜質,絕對符合你的要求,你不用辛苦去找獵物,蹺著二郎腿輕輕鬆鬆就可以得到,要不要?」
他考慮著,這提議聽起來的確吸引人,而且還可以光明正大地與佳人多多相處,忍不住回味起上午那杯血的滋味,的確好喝。
「好吧,我答應。」
「那就這麼說定了。」
太好了!她心中竊喜,其實做研究只是臨時想出的借口,真正的目的是要保護他,只要減少法爾出去獵食的機會,就能避免留下任何讓威德探員找到他的蛛絲馬跡,她也可以趁此機會找出真正的殺人兇手,讓法爾不用再過著逃亡的生活。
她打算默默地進行這些計劃,在有生之年,為他做一些事。
* * *
在鑒識中心,要完全隱瞞法爾是吸血鬼的身份,光靠邱芙洛一人是不夠的,所以她決定找她最信任的兩位忠實夥伴來合作。
對於沒有親人的芙洛而言,大衛和唐妮就像她的兄長和妹妹。除了是最有默契又死忠的好夥伴之外,他們也是最可靠的人。
這天,芙洛神秘兮兮地要他們留下來,沒有告訴他們原因,只說到時候會說明,但必須等天黑以後。
唐妮和大衛納悶得很,有什麼天大的秘密一定要等到天黑以後才能說?
太陽下山後,到了約定時間,他們兩人來到芙洛的辦公室裡,一眼即看見一名俊美的陌生男子。
芙洛把鑒識科的門關上,確定沒有閒雜人等逗留在辦公室裡,才走回自己的辦公室來到他們面前,示意法爾過來。
「我來介紹,這位是法爾,從今天開始,鑒識科小組多了一名新夥伴。」
兩人一陣詫異,目瞪口呆地盯著芙洛身邊揚著淺笑的黑髮藍眼男人,他穿著白色絲質襯衫、黑色長褲,身高一百八,手臂上掛著一件像是中古世紀武士所穿的披風,晶瑩耀眼的藍眸無時無刻不散發出魅力電波,兩人都不禁看傻了眼。
芙洛繼續說道:「至於他的工作呢,就是當我的醫學實驗對象,所以有需要才會來——」
醫學實驗對像?這麼帥的男人,要來做實驗對像?不管是身為男人的大衛,或身為女人的唐妮,全被這男人的俊美給吸引住。
「因為法爾體質特殊,所以要請你們記住,他不喜歡太陽,所以晚上才會來,他對大蒜及銀製的東西過敏,請你們盡量不要在他面前吃有大蒜的東西,而銀湯匙、銀項鏈、銀盤等器皿也都要收起來。此外,他也不能看到血,血會讓他情緒激動,所以注意在做鑒識時,要把衣服沾到的血確實清掉,大致上是如此,有沒有問題?」
這奇怪的注意事項,總算把兩人從驚艷中拉回神智,兩人你眼望我眼,對芙洛的宣佈一頭霧水。
「不喜歡太陽?」
「嗯。」
「對大蒜過敏?」
「對。」
「還不能戴銀項鏈?」
「是的。」
「看到血會激動?」
「沒錯。」
「聽起來好像吸血鬼。」
「答對了。」
肅靜——
無聲的靜默猛地被一陣爆笑聲打破。
「哈哈哈——吸血鬼?」
「天呀芙洛,想不到妳也會開玩笑!」
「而且還那麼正經八百!害我差點相信了!」
「原來咱們的上司講笑話這麼酷啊!哈哈!」
「笑死我啦!哇哈哈!」
大衛捶胸,唐妮捧腹,兩人都笑出了眼淚,這也難怪,因為他們和芙洛相處這麼久,從來只看過她一板一眼工作的模樣,就算是下了班,芙洛也依然不苟言笑,冷靜、理智、嚴肅是她的招牌,有時候他們好心提供一些笑話,就算別人笑到彎腰,跌下了椅子,打翻了杯子,也不見芙洛有任何失態的表情或動作。
她就像完美無瑕的雕塑品,自信沉靜的表情永遠那麼無懈可擊,要等到她稍微放輕鬆,除非是在鑒識上有重大發現或是找出破案證據的時候。
也因此,頭一次聽到芙洛說笑話,他們才更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我是說真的。」芙洛再次強調,可她的神情越認真,他們就笑得越不可自拔。
「哈~~天哪~~哈哈~~我嘴麻了~~」
「這件事我只讓你們知道而已。」
「噢~~我笑得肚子好痛~~救命啊~~」
「你們笑歸笑,但絕對要保密。」
「My God!我下巴~~哈哈~~快~快脫臼~~哈哈哈哈~~」
「這不是笑話……」
「ㄏㄡㄏㄡㄏㄡ~~ㄏㄡㄏㄡㄏㄡ~~」
「真的不是……」
「噗哈哈哈哈哈~~」
「……」
「喔呵呵~~呵呵呵呵~~」
邱芙洛沉吟了會兒,不動如山地轉頭對法爾命令。
「現出你的原形給他們看。」
「妳確定?」
「放心,他們是我最信任的夥伴,絕對會保密。」
「我是怕嚇壞他們。」
「放心,我的小組成員是最優秀的,絕對承受得住驚嚇。」
是嗎?他可不認為天底下還有誰像她一樣獨特優秀到見鬼也面不改色,不過既然她這麼說,他就照做,反正無妨。
「好吧!」
法爾披上黑色披風,閉上眼,一瞬間,他身上的陽光氣息忽地消失,當眼睛睜開的瞬間,藍色的眸子已轉為紅色,懾人的光芒似火焰般鮮紅,而他的長髮如黑蛇般向外延伸到地上,十根手指甲長而尖銳,膚色泛著晶瑩剔透的青白光。
剎那間,他從一位耀眼的天使變成了幽冥的地獄使者,渾身透著零下百度的森寒,周圍的空氣為之凝結,來自黑暗的邪魅勢力籠罩住變色的天地。
靜悄悄——
笑到下巴沒脫臼的人,這會兒下巴也脫臼了;捶胸頓足的人,停在猩猩拍打胸口的姿勢上,兩人就像影片停格一樣靜止不動,彷彿見到貞子從電視裡爬出來,呆愕地瞪著法爾,連呼吸都停了。
「這下你們相信了吧?」芙洛問。
除了瞪,還是瞪,瞳孔放大的瞪!
法爾掃視他們兩人一眼,對他們咧出「友好」的笑容。
「很榮幸認識你們。」
叮——
唇角一揚,露出亮晶晶的虎牙,閃著此黑人牙膏更耀眼的光芒。
「耶穌基督!」
「聖母瑪利亞!」
一個驚恐地掏出脖子上的十字架項鏈,一個則是拿出隨身攜帶的聖母瑪利亞水晶像,兩人臉上的表情一致相同——蒼白、抽搐和顫抖。
法爾輪流掃過這些法寶,露出遺憾的神情道:「不好意思,我是佛教徒,所以這些東西對我沒用。」
此話一出,基督和瑪利亞紛紛掉到地上,而那兩人也成了癌症末期的病患,恐懼的面孔上一片死人白。
一旁的邱芙洛詫異地問:「你是佛教徒?」
「對。」
她還是一臉懷疑。
「不行嗎?」
「所以你不怕十字架?」
「不怕。」
「你還真是東方化得很徹底耶。」
「那是因為十八世紀的歐洲很流行中國的東西,尤其是藝術品,例如瓷器、漆器、絲綢等等,讓我十分仰慕中國文化,所以後來才會去中國,進而信了佛教。」他再次詳盡地解釋。
「是是是,愛詩詞字畫、信佛教,你還有什麼令人驚奇的事,一併說出來吧!」
「我還會寫書法。」
「真的假的?」
「改天寫副對聯送妳。」
「真想不到呀,原來你懂那麼多!」
「哪裡哪裡,您見笑了。」
一下子,兩人便陷入了熱絡的聊天時間,早忘了一旁兩尊結凍的雕像尚未融化。
有沒有搞錯?現在應該是驚聲尖叫的時刻,不是聯誼寒暄的時間吧?
「芙……芙洛……」大衛吞著口水輕喚。
「什麼事?」
「他……是吸血鬼……」唐妮結巴地提醒。
「我當然知道啊。」
「那妳……妳還……跟他聊天……」大衛顫抖地說。
「那又如何?」
「你……不……怕……」唐妮嚇得舌頭猛打結。
「虧你們還是法醫,死人都不怕了,幹麼還怕活人?」
「可是聽說……吸血鬼是……早就已經死的人……」大衛好不容易才吐出話。
邱芙洛愣住,看看法爾,再看看他們,有一半中國血統的她,說實在對西方的吸血鬼常識並不太夠,後知後覺地問:「是嗎?」
兩張青白不定的面孔直對她猛點頭。
她露出恍然大悟之色,興奮道:「那更好,更有研究價值!」
聞言,兩人一翻兩瞪眼,四肢抽搐,盡皆絕倒。
第八章
邱芙洛說到做到,開始實行研究吸血鬼的計劃,正當其他夥伴還處在吸血鬼活生生存在於現實生活中的震驚時,她已積極投入研究中。
位於鑒識中心頂樓邱芙洛專屬的私人研究室裡,有著豐沛的資源,每年州政府及各大企業都提供充足的研究經費給鑒識中心,所以他們擁有最先進的科技儀器。
根據電影的描述,吸血鬼是邪惡、嗜血、猙獰的,靠著吸人血來維持養分,具有長生不死、控制人心、復原再生等能力,還說他們怕陽光、聖經、十字架、大蒜、銀製武器等等的東西。
為了研究吸血鬼不死之身的秘密,邱芙洛列出一長串清單,準備了許多儀器,先從觀測血液開始。
她坐在書桌前,桌上有顯微鏡及各種試管,四周牆壁全排滿了各類醫學書籍及化學物品,她試著透過顯微鏡觀察法爾的血液。
「人體的血液中有紅血球、白血球、血小板及各種血漿蛋白,其中紅血球裡的血紅素負責運送氧氣,你的血液中多了一些我沒見過的成分,好奇怪。」她抬起頭看著躺在實驗床上的法爾,問:「為什麼你們一定要吸血呢?」
法爾單手撐著頭,即使側躺著,也依然魅力無限。只見他氣定神閒地道:「吸血能夠補充我們的力量,讓我們感到全身舒暢。一般來說,平常我會克制自己對血液的渴望,和正常人一樣吃飯喝水,但在一些特別狀況和月圓的時候比較克制不住。」
她點點頭,難怪那一夜會看見他吸那六個男人的血,那天正是滿月。
「既然你會吃東西,就表示你並非死屍變成的,依我看,也許是因為你的細胞擁有比常人更強的再生能力,新陳代謝也比較快,所以可以保持青春。」
他凝望著她專注的神情,輕嘲道:「你想找出長生不老的方法?」
是人都會妄想擁有永恆的生命及不老的面貌,想來她也不例外吧,把他拿來做實驗,無非是為了獲得永生。
邱芙洛聳肩道:「才不是,若真的有長生不老的秘方,我一定會消滅它。」
他頓住。「為什麼?」
「這還用問?想也知道,如果自己青春不老,周圍的朋友家人卻逐漸老去,最後只剩自己一人,有什麼意思?」她一邊看顯微鏡,一邊分神與他說話。
法爾愣住,眼睛閃過一抹異樣的光芒。
「如果大家一起長生不老呢?」
「那更不行,如果每個人都永生,那天下豈不大亂了?老的不死,新生命卻不斷誕生,地球不擠爆才怪,走在街上,分不清誰是老人誰是年輕人,搞不好二十歲的毛頭小子還跟八十歲的老太婆談戀愛,倫常混亂,這些都還不嚴重,最可怕的是時間不再有意義,生命之所以珍貴,就是因為它短暫,人才會學著把握時間做些有意義的事。」
「原來……妳並不想要長生不老……」
「一點都不想。」她在筆記本上畫下觀察圖,並在圖旁邊註明一些文字。
當法爾沉思時,她又補了一句。「我只是想找出讓你可以白天活動的方法罷了。」
他猛地抬頭。「什麼?」
「你不覺得只能在晚上出門很不方便嗎?有些活動只有白天有,例如看日出、爬山、郊遊、賞花,以及其他各式各樣的活動,若不能去體驗一下很可惜呢,何況大部分的人都在白天活動,若可以白天出來的話,也比較熱鬧啊,是不是?」
眾人皆睡我獨醒的生活延續幾百年下來,是很辛苦的,如果她可以找出讓吸血鬼也能走在陽光下的方法,那麼法爾就可以像一般人那樣生活了。
她毫不隱瞞的說出自己的目的,沒注意到法爾因她這些話而震撼不已,久久不語。
幾經時代的變遷,他也曾認識一些對他友善的人類,但卻沒有一個像她,為他的未來想這麼多……胸口湧上一股熱泉,塵封在最深處的那抹孤寂,剎那間因她的話而得到慰藉。
他靜靜地凝望她,盯著她專注工作時的迷人神情,幾乎瞧得癡了……
邱芙洛撐著下巴,思忖道:「滿月一定要吸血……所以說滿月代表一個週期,也就是你新陳代謝的時候,也許我應該趁滿月的時候再抽你的血來觀察,才會有重大的發現。」她轉頭迎上他的藍眸,問:「你說過,如果遇到純淨的血,壓抑的渴望就會被喚醒,何謂純淨的血?」
一提起這個,他又在那裡淫淫地笑了。
「就像妳,全身散發著香味,毫無污染,是個令人垂涎的處女,如果妳成為我的女人,我會讓妳天天快樂似神仙仙仙仙仙——」一把好大的針筒插進他的手臂,讓他痛得臉都扭曲了。「幹麼又拿針扎我?不是抽過血了?」
「剛才那點血是做實驗,現在抽的是要保存下來當樣品的,這樣我才會知道你每天血液裡有什麼變化。」她微笑,對他一到晚上便露出吸血鬼的魅惑本性早習以為常,而且她很清楚,這人只是嘴巴上說說而已,骨子裡很君子。
邪魅逼人的俊美面孔猛地離她好近、好近,低啞的嗓音透著一股迷亂人心的魔力。「女士,妳不怕我凶性大發襲擊你嗎?」
她抬高下巴,不為所懼地直視他,清麗的容顏難得露出頑皮之色,自信滿滿地回答:「當然不會,除非我願意,否則你絕不會偷襲我的,我相信你。」
這擺明了吃定他!
法爾低咒一聲,向來女人見了他只有臣服的分,唯有她例外,始終沉靜自若,對他的威脅毫不畏懼,不但抽取他寶貴的血來做實驗,還貼一堆有的沒的線路在他身上,讓他活像個刺蝟和鐘樓怪人的綜合體。
不過對她嬌俏甜美的笑容,他還真是沒轍,有時候甚至懷疑自己才是那個被催眠的人,竟對她百般順從。
說到偷襲,這倒提醒了邱芙洛一件事。
「對了,先跟你約法三章,記住喔,如果想喝血就找我,我會提供你合法取得的鮮血,不要再隨便去偷咬別人,知道嗎?」
「其實妳不用那麼麻煩,妳那兩位夥伴看起來也挺健康的,隨便一個我都可以將就一點,只要妳肯割愛。」
躲在門外偷聽的兩個身影劇震了下,一直對吸血鬼戒慎恐懼,始終不敢進來的唐妮和大衛,只敢躲在門外從鑰匙孔偷偷瞧,聽到此話不由得屁股泛寒。
邱芙洛雙手插腰地警告:「不行,他們不是食物。」
對呀對呀,我們不是食物!門外兩人汗如雨下地猛點頭。
法爾故作誇張地抱怨。「小氣。」
「少貧嘴,來!接下來是牙齒,麻煩你亮出來一下。」
叮——
兩顆亮晃晃的尖牙長了出來,看起來青面撩牙得嚇人,把門外偷瞧的兩人也給嚇得屁股發麻,但有人就是不怕,還意猶未盡地研究。
「請問只有這兩顆會變長嗎——萬一牙齒掉了怎麼辦?還會像變魔術一樣冒出來嗎——啊,你有一顆蛀牙——」
唐妮和大衛面面相覷,從彼此眼中瞧見對方冷汗涔涔的面孔,幫吸血鬼看牙齒……這實在太……太……太……
太扯了!
* * *
第三天,實驗持續進行著。
「把衣服脫了。」
實驗白老鼠很聽話地脫了衣服,露出一身比例完美、堪比希臘雕像的身材,光看就教人忍不住鼻血噴飛。
邱芙洛把一堆連接好線路的電子儀器貼在法爾的肌膚上,每一條線路都會將肌膚所產生的細微變化傳回電腦,從電腦分析的數據中,她可以看出接下來做的實驗是否有用。
「唐妮,防曬油。」芙洛命令。
「喔……」唐妮雙眼瞪得又大又凸,只差沒流口水,因為眼前的春光太明媚,所以有些心不在焉地將防曬油遞給上司。
經過這幾天的觀察,唐妮發現這位吸血鬼先生人還挺和善的,對老闆唯命是從,又笑臉迎人,所以戒心逐漸放下,而且對方實在太帥了,這世上不只男人愛美女,女人也愛美男,雖然她已經有男朋友,但還是忍不住想跟帥哥親近,好奇終於戰勝恐懼,此刻才會站在這裡,自告奮勇當上司的助手,順便看一下養眼的風景。
唐妮敢發誓,這世上能抵擋這位帥哥魅力的女人實在寥寥無幾,別說是看了,光用手摸就——
「這個防曬油跟一般的不一樣,是給太空人用的,裡頭加了更強的防曬分子,專門針對太陽的紫外線和輻射線作隔離。」芙洛一邊說,一邊將厚厚的防曬油塗抹在法爾赤裸的上半身,這東西還是她利用人脈才拿到的。
法爾全身貼滿了線路不能動,只得任由芙洛在他身上塗塗抹抹,當軟香玉手觸碰到他的胸膛時,他全身緊繃,呼吸緊促,感覺那撫觸撩起一波波的蕩漾,令他一陣熱血沸騰。
邱芙洛一旦投入工作或研究,便會完全進入心無旁騖的狀態,所以沒注意到法爾異樣的反應,但旁觀者清的唐妮注意到了。
這是研究沒錯,但唐泥卻覺得自己彷彿在看一部香艷刺激的浪漫影片,美麗動人的女子,用她的柔荑撫摸搓揉著男人的胸膛,顯然這位血氣方剛的英俊男子體內的慾望已被挑起,俊逸斯文的外表卻有著狂野的眼神,緊抿的唇透露出他正極力忍耐那不經意的挑逗,眸中聚積著火焰。
唐妮的眼睛悄悄往法爾下半身移去,長褲裡的某個隆起物正在唱國歌升旗……她的瞳孔也跟著放大……
「陽光中含有紫外線,紫外線是一種肉眼看不見的光波,而存在於光譜紫外線外側,其中的C波段有殺菌的效果,我想應該是這種C波段對你不利,若能隔離的話,說不定你就不會那麼怕太陽了。」芙洛對他解釋過後,向唐妮命令:「把燈移過來。」
「是。」唐妮將一個巨大的儀器移過來,臉紅心跳地看著兩人之間的互動,若加點想像力,彷彿美麗動人的女馴獸師正在懲罰一隻充滿爆發力的野獸。
「這個太陽燈有跟真正太陽相同的C波段,一試便知有沒有效。」芙洛看著他,在等他做好心理準備。
法爾點頭,示意她開始,並悄悄鬆了口氣,她的手總算離開了,一想到剛才她對他的一陣觸摸,便無法抑制地心動,她越不經意,害他忍耐得越苦,始終不敢造次。
「啊,不行,數字顯示你的肌膚無法承受,看來必須試另一種防曬油才行,來,我們換這種。」
然後,又是一幅女子蹂躪男人赤裸肌膚的畫面,才剛降旗的「那裡」,又在高唱國歌立正了。
唐妮偷偷猛吞口水,心中贊喝,雄壯威武,精彩呀……
門外的大衛,依然只敢遠觀,不敢近窺。
* * *
鑒識中心出現了一位言談舉止間散發著貴族氣度的美男子,難免會引起眾人的矚目,但法爾可以利用催眠,讓別人只當他是個平凡無奇的小助手,不會特別注意到他。
在這裡,只有芙洛和她兩位得力助手大衛及唐妮曉得他的真實身份,又因為大衛和唐妮是芙洛信任的人,所以法爾沒必要對他們下催眠指令。
在法爾出現之前,鑒定小組必須用各種化學藥劑做中毒鑒定、藥物鑒定,用DNA檢測嫌疑犯或死者的毛髮、牙齒,而不管是什麼鑒定,都十分費時耗力才能得到結果,現在卻有個更快的辦法。
「味道如何?」
「很澀的味道,這人吸了很多大麻,這種大麻產自墨西哥。」
「那這杯呢?」
「男性,四十歲,白人,平常有酗酒的習慣。」
「換這杯。」
「嗯,有點苦,六十歲的老太婆,黃種人,有高血壓。」
談吐斯文又彬彬有禮的法爾,拿著盛裝血液的量杯像在拿酒杯,品嚐血液像在品酒。明明喝的是血,但到了他手裡,就像紅色的血腥瑪莉,高貴而典雅。
答案完全正確,讓唐妮和大衛兩人既佩服又不可思議。
現在他們已經不那麼怕他了,反而還天天早出晚歸,大衛不回家吃老婆煮的晚餐,唐妮也不去約會,雨人每天晚上留下來耗著,只因為這位一生難得遇上的吸血鬼。
最神奇的是他每喝一杯血,立即能準確說出血液主人的身份特徵。
「那這個呢?」唐妮將編號4203的證物交給他,是一根頭髮。
法爾一聞,立刻說道:「女的,十三歲的黑人女孩,處女。」
唐妮禁不住發出一聲讚歎,好祟拜地瞅著他。
「換這個。」大衛遞給他一件證物,是精液。
「有安非他命成分,同性戀。」
兩人嘖嘖稱奇,像在玩神奇的猜謎遊戲一般,輪流出題。
「再來。」唐妮秀了幾顆牙齒給他細察。
「女人,性經驗雜亂,起碼跟五十個男人做過。」
「牙齒跟性交有什麼關係?」大衛驚奇地問。
「我在上頭聞到五十個男人的精液,表示她曾用嘴巴幫五十個男人服務過,是個妓女。」
神跡!
兩人一致用著眼睛對法爾行閃亮亮的注目禮,經過半個月的相處下來,他們對法爾從懼怕到好奇,從好奇到驚歎,從驚歎到現在的敬若神明,自從他來之後,鑒定的內容更詳細、更生動、也更快速了。
「法爾,可不可以幫我鑒定一下這根頭髮?」唐妮興沖沖地將一根金黃色的頭髮交給法爾,其他人也好奇地來湊熱鬧。
「白人男子,四十二歲。」法爾對唐妮道。
「什麼?可是這男人告訴我他三十二歲呀!」
「你被騙了。」
一旁的大衛哈哈大笑。「唐妮,那個搭訕你的男人一定是打了肉毒桿菌,才會看起來像三十二歲!」
唐妮瞪了大衛一眼,拍著心口叫好險。「幸虧我謹慎,先弄清楚他的底細,否則吃虧都不曉得。」
「你該慶幸那根頭髮不是女人的,不然你可要哭了,碰上個人妖。」
「臭大衛!你故意觸我霉頭啊!」
「我是為妳好,早點找個好男人安定下來。」
「你以為我不想嗎?唉~~好男人可遇不可求啊~~」說著,她自怨自艾起來,最近才跟男友分手,目前正處於感情空窗期。
一旁的法爾笑看著他們打打鬧鬧,因為芙洛的關係,讓他多交了兩位朋友,晚上不再獨自一人,即使芙洛不在,也有聊天的對象。
想到芙洛,他很好奇她去了哪裡,聽其他人說芙洛今天一整天都不在,就算忙,現在都快十點了,她也該回來了才對,他特意留下來等她一塊回家。
見不到她的人,他的心就像缺了一角的弦月,不圓滿。
「芙洛到底要忙到幾點?她現在人在哪?」他想快點見到她,不如自己去找她還省時點。
「咦?你不知道嗎?」
「知道什麼?」
大衛和唐妮彼此望了一眼,才對法爾說明。
「今天是她家人的忌日。」
* * *
美國雖然國力強大,但其世界警察的角色,也讓國人飽受恐怖分子的威脅。
芙洛的家人死於一次購物大樓炸彈事件中,當時這個炸彈攻擊震驚國際,美國極力聲討,可惜沒有確切的線索,直到現在兇手依然逍遙法外,從此以後芙洛便一個人自力更生,一路考取醫校,拿獎學金,並以優秀的成績畢業。
以她當時每學年成績都名列前茅的表現,正是各醫院極力爭取的人才,但芙洛放棄那些優渥的福利和千萬年薪,以及眾人擠破頭也想進的大醫院,毅然決然選擇了冷門的法醫這條路。
幫助警方打擊犯罪,成了她以慰父母在天之靈的人生目標。
「這就是為什麼芙洛對工作如此投入的原因,一年四季不眠不休,一般人都怕看到死者慘不忍睹的死狀,但在芙洛眼裡,她只看到兇手的殘忍無道。」大衛歎道。
唐泥同樣充滿敬意的說:「這也是我會死忠跟著芙洛的原因,她的正義感和膽大心細都讓我佩服得五體投地,希望我以後也能像她那樣——啊……」
大衛和唐妮一致呆愕地盯著法爾,只見他神情冷冽,視線如刀,不知在想什麼,周圍的氣溫彷彿降至冰點,寒意直沁人心骨,一身無形的殺氣,引起人們內心最深處的顫慄。
法爾若有所思地瞇起眼,芙洛的身世引出他的肅殺之氣,想到她受到的傷害,眼底鋒芒更為銳利。
大衛和唐妮從沒見過他這一面,兩人全身僵硬,吭都不敢吭一聲。
原來,他可以這麼恐怖……
大衛吞了吞口水,眼珠子往唐妮那兒瞟去,以眼神問她「現在怎麼辦?」
唐妮也心顫顫地回望他,快哭的眼睛恍似在說「我哪知道啊!」
因為平日跟他很熟,早把他視為小組的一分子,何況大部分的時候,黑髮藍眼的法爾俊美得有若墜落凡間的天使,迷死人都來不及了,哪裡還會聯想到他的真實身份是邪惡的吸血鬼。
直到這一刻,他們才領略到吸血鬼的可怕,也意識到他對芙洛的在乎程度,這時候好像應該講一些安撫的話才對,但聲音就像卡在喉嚨似的,沒人敢出聲,只好繼續僵硬下去,冷汗直直落。
突然的開門聲打破了陰森森的寂靜,悅耳清澈的嗓音中止了這緊張的氣氛。
「咦?你們還在啊?」邱芙洛走進來,意外這麼晚了,三個人還沒回家。
恍若一道曙光衝破黑暗,芙洛的出現為這快窒息的室內注入一道新鮮的空氣。
「怎麼這麼晚才回來?」法爾站起身走向她,他一離開,身後的兩人立刻像洩了氣的皮球癱軟在椅子上,恍如剛剛才死裡逃生。
「我今天有事啊,不是告訴過你了?」芙洛將外套掛在衣架上,往資料存放庫走去,法爾則跟在後面。
「妳明知道洛杉磯治安不好,還在外頭待這麼晚,出了事怎麼辦?」
「威德探員送我回來的。」她道。
「威德.懷特?他今天一整天都陪著你?」
「正好他也順路。」
「這麼巧,我懷疑他是公器私用,故意找理由。」
「只是搭個便車,有什麼好公器私用?」芙洛蹙眉,奇怪這人今天怎麼變囉嗦了?管東管西的,她搭誰的便車和他有什麼關係?
「妳還要留下來工作?都已經這麼晚了!」
「法醫的時間是沒有早晚之分的,我還得趕著化驗呢!」
「驗什麼?」
「血液,今早送來的,我暫時放在這——裡?」她愣住,看著冷藏庫裡頭,十二支試管裡的血全都……空了!
噴火的眸子立刻往後熊熊射去,背後的人早巳逃之夭夭。
「臭法爾,你給我滾出來!」
邱芙洛火冒三丈地衝出來,無視於大衛和唐妮的呆愕,怒氣沖沖地找人。
「芙洛,怎麼了?」大衛好奇地問。全天下也只有他們的上司敢對法爾大吼大叫,而法爾似乎也拿她沒轍。
「那傢伙把我放在冷藏庫裡的血給喝掉了!你們誰知道他在哪裡?」
就算知道也不敢講好不好,人家是吸血鬼耶,試問,有誰活得不耐煩敢出賣吸血鬼……
邱芙洛插腰警告。「為什麼不說話?你們誰窩藏他了?」
「……」
兩人你眼看我眼,一陣鴉雀無聲,即使剛才看到法爾急急忙忙逃往太平間去,也不敢洩漏一個字。
「不說,好!」
邱芙洛突然拉高左手的袖子,用酒精擦拭,拿出一根針筒,抽血。
不到五秒,法爾立即出現在她身後,像變魔術一樣巴著她,活似三個月沒吃飯地對她猛流口水。
芙洛一腳往他飛踢過去。「看你往哪躲!我用一CC的血就搞定你!」
在眾人瞠目結舌下,法爾被芙洛像拖屍體一樣拖著回去。
「看你幹的好事!」
「妳沒鎖在血庫裡,我以為……」
「狡辯!被你害死了!明天我怎麼跟人交代!」
「那我捐血給妳……」
「捐你的頭啦!罰你一個月都沒血喝!」
「芙洛~~」
「美色對我沒用!」
大衛和唐妮將兩人的互動看在眼底,彼此心知肚明,法爾對芙洛百般禮讓,態度特別不一樣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