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的我,最愛聽外婆說故事了,尤其愛聽外公和外婆以前經歷過的那一些點點滴滴。和時下流行的速食愛情不同,他們一路走來彼此包容體諒、充滿了真摯的感情,也許沒有太多的火花激蕩他們之間的愛情,卻何嘗不是另一種平凡而長久的幸福?
有些幸福,並不是每個人都有那個福氣可以去擁有的,所以在我小小的心靈裡很羨慕我的外公外婆,他們結婚都已經超過半個世紀了,卻還能保有當初年經時的赤子之心,多麼地難能可貴!又怎麼不叫人羨慕?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一句我很喜歡的話,雖然忘了是在什麼時候讀過它的,但初讀時的感動直到現在我依然印象深刻,深刻到彷彿昨天才剛發生似的。
每一次看著照片中手牽著手的外公和外婆,腦海裡總是會自然而然地又浮現這句話,在鄉下的外婆有外公陪伴著她,那我呢?也會遇到這樣一個人,牽我的手走一輩子嗎?
偌大的辦公室裡只剩下一個不停揮動著筆桿的人,苡琳十分專注地埋首在堆積如山的文件檔案中,她必須在離開公司前把明天開會要用的資料整理完成才可以,因此忙得昏天暗地的她絲毫沒注意到身後傳來的陣陣腳步聲。
「這次又在趕什麼Case了?」低沉的嗓音打破了辦公室的靜謐,但這突來的聲音顯然也嚇到了苡琳,只見她正一手拍著胸口,手中的筆還停在半空中,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
「是你啊!嚇我一大跳!也不出點聲音,又不是不知道我膽子很小。」苡琳抱怨地轉頭看著他──她從大學就認識的好朋友,藍浩宇。
「冤枉啊!大小姐!妳只要一忙起來就好像跟外界隔離了一樣,哪裡還會注意到周遭其他的事情啊!手機響了半天妳大概也沒聽到吧!」藍浩宇糗了她一句。這就是他和她──徐苡琳之間的相處模式,友達以上,卻戀人未滿。
「好啦!不跟你抬槓了,怎麼會來的?」苡琳有點疑惑地望著他。
「剛好路過,看見上頭的燈還亮著,我就猜想一定是妳,順便幫妳帶宵夜來囉!」藍浩宇邊說邊把手上的魯味舉得老高。
雖然都出社會好些年了,吃過的美味佳餚多不勝數,但苡琳卻還是對學生時代常吃的魯味情有獨鍾,而且完全沒有任何的免疫力。
「欸?你果然是最懂我的人了,就只有你知道我最愛吃的東西就是它了!」苡琳的肚子也正巧在這時候叫了起來…
「妳果然又沒吃飯。」藍浩宇深深地看了苡琳一眼,便沉下了臉一言不發,只是沉默地把手中裝著魯味的袋子打開放到她手中。
「我下次一定不會忘記吃飯的嘛!別生氣好不好?」苡琳看他不再開口說話就可以知道──他生氣了。
認識藍浩宇這麼多年了,如果還摸不清楚他的脾氣,實在有點說不過去。藍浩宇是個很沉穩的人,所以他生氣時不會破口大罵,只會冷著一張撲克臉不說話,但那樣卻反而讓人更吃不消。
「別生氣嘛!」苡琳半撒嬌似的拉著藍浩宇的袖子甩呀甩的,看起來就像小倆口在吵嘴似的。以前班上同學老愛取笑說她是他的剋星,因為他可以對任何人都不理不睬,唯獨對她就是沒有辦法。
「妳啊!真拿妳沒輒,都這麼大的人了還不懂得好好照顧自己。」藍浩宇寵溺地點了苡琳的額頭一下,隨手拉了張椅子過來坐在她身旁。
「這個…」苡琳裝傻地笑著打哈哈,企圖矇混過去。「因為有你會照顧我啊!」苡琳低著頭小聲說道,音量雖小,還是讓耳尖的藍浩宇聽到了,但他卻故意假裝什麼都沒有聽見…
「嗯?妳說什麼?」他把臉湊到苡琳面前作出一副很疑惑的表情。
「啊?沒有沒有,我什麼也沒說…」苡琳搖著手急忙否認,藍浩宇則在一旁偷笑著。
「咳咳… 」藍浩宇清清嗓子,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止住了笑意…「咳…好…我不笑…」察覺到苡琳『目露凶光』,他只好趕緊轉移了話題。「妳什麼時候才可以走?我送妳回去。」
「哦!這份企劃校對完後就差不多可以走了。」苡琳吃了幾口魯味後就把筷子丟在一邊,雙手又飛快地在辦公桌上忙碌了起來…
藍浩宇唇角抿成一直線,露出一個若有似無的苦笑後便不再開口,只是坐在一旁安靜地陪著苡琳。
過了將近一個小時,「好!大功告成了!宇!我們可以走…」苡琳話還沒說完就發現藍浩宇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宇…」
苡琳看著藍浩宇的睡臉出神,忍不住伸手撫上了他的眉心,「宇…我好像總是讓你放不下心…也總是搞得你筋疲力竭…雖然你從來就沒有對我抱怨過…」
忽然!游移在藍浩宇眉心的手反被他本人握住,這又讓苡琳嚇了一大跳,連說話的樣子都跟著結結巴巴起來…
「你…是什麼時候…嗯…醒來的?」苡琳有點慌張的想抽回手掌,卻反而被他握得更緊…
「從妳第一次喊我名字的時候,我就醒了。妳好像忘了我是個很淺眠的人?」藍浩宇老實地回答,但苡琳卻顯得更加不知所措了…
那不就表示…剛剛她說的話…他全聽到了!…苡琳覺得很尷尬…就像做壞事的小孩被人當場抓到一樣…如果這時旁邊有個地洞,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往下跳…
「走吧!我送妳回去!」藍浩宇牽著她的手就往門外走去,而苡琳似乎還沒回過神來…
「耶?」
「很晚了,我送妳回去。」
「嗯?哦!又要麻煩你…」
苡琳覺得很奇怪,怎麼每次一面對藍浩宇,她工作時的精明幹練就會完全消失無蹤?她開始懷疑…那些班上同學們是不是說錯了,也許他才是她生命裡的剋星…
苡琳悄悄地打量走在她左邊的他,雖然早知道他很有魅力,但近距離看他,還是會讓苡琳不自覺地被吸引…
「我一直想問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苡琳問了一個她很想知道答案的問題。哪有人會對朋友好到這種程度的?除非真的是他人太好,但…藍浩宇耶!說他人太好?實在不是很有說服力…
「妳真的不知道?」藍浩宇轉頭目光定定地鎖住她,苡琳則趕緊別過頭去避開他那會灼傷人的眼神…
他不是沒交過女朋友,她也不是沒有人追求,只是那些戀情到了最後都會無疾而終。在他們身邊的朋友總愛亂點鴛鴦譜把兩人送作堆,但他們的感情就始終卡在愛情和友情之間,誰也沒有踏出一步過,也許,是時間冷凍了他們的勇氣,認為維持現狀,會比改變彼此的關係還好一些吧!
想著想著,苡琳不經意地把視線停留在藍浩宇牽著她的手上…
藍浩宇的手很大、很溫暖,可以把她的手緊緊地握住,透過他手掌心傳來的溫度很真實,暖和了她冬天容易冰冷的雙手,也間接暖和了她的內心…她從小就一直渴望著,會有這樣一個人牽著她的手,就算彼此都沒有對話,還是能夠讓她很感動…
我想我在今晚發現了愛情,而不再只是純粹的友情,已經浪費了太多的時間,再不努力去爭取,將來有一天,當我回想起從前,我想我看見的只會有兩個字,就是「後悔」,而我,最討厭的一件事情就是後悔!
我期待,也等待幸福,卻忘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幸福不會憑空降臨在我們身上,而是要靠我們付出過努力去爭取才可能會得到它!
苡琳把手握得更緊了點,讓身旁的藍浩宇有些微的訝異,因為苡琳從來就不曾像這樣表達她的情緒過…僅管他不斷地在一旁明示暗示,但苡琳終究沒有跨過他們之間好朋友的界線。
他知道她有所顧忌,在她的潛意識裡一直恐懼著愛情,尤其他還是她最要好、也最重視的朋友,她害怕他們之間的平衡點會被破壞了,也害怕他們從此以後就不再是好朋友了。但他卻更希望她能給他們之間一個機會,畢竟,從認識到現在,他也等她等得夠久了…
「你還記得我最喜歡的一句話嗎?」苡琳緩緩地開口,眼睛卻沒有看著藍浩宇。
「當然記得。怎麼可能會忘…」
藍浩宇跟苡琳是在學校社團裡認識的,一個跟研究詩詞有關的中國詩社。
那次正好談到詩經,結果苡琳隨口說她最喜歡的一句話就是出自詩經,而當她唸完那八個字後,坐在她旁邊的藍浩宇就深情款款地牽起她的手,問她:「妳願意嫁給我嗎?」姑且不論那時他們才見過幾次面而已,更讓苡琳尷尬的是,當時在場的所有人竟然還跟著起訌,邊吹口哨,邊鼓掌,要她點頭答應嫁給他!
雖然這件事就在她把它當成一個玩笑後結束了,但後來整整四年,苡琳和藍浩宇的關係就再也撇不清楚了,因為藍浩宇對她,真的和別人不太一樣…
「如果我再問一次,妳的答案會不會是肯定的?」藍浩宇深情地看著苡琳,溫柔地開口問道。
他知道她和他想起了同一段往事,他那時候是認真的,只是苡琳單方面地把它當成一個玩笑罷了,而他,也就不曾再提起過了。
「答案…不是已經告訴你了嗎?」苡琳把視線焦點放在兩隻交握著的手上,而後看向藍浩宇,一臉「你沒救了」的表情說道:「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你以為我會和我討厭的人牽手啊!而且一牽就牽了八年,八年…也夠久了…」
「那…妳願意嫁給我嗎?琳…」藍浩宇有些激動,他想聽到苡琳親口答應他的求婚,畢竟,他等這一天真的等得夠久了…
「我願意…早在一開始,我的答案就沒有變過了…」苡琳伸手抱住了藍浩宇,眼淚也順勢滴落在他的深藍色襯衫上…
外婆,我終於找到了一個真心愛我、願意牽著我的手,陪我走一輩子的人了,就像外公和外婆一樣,您和外公一定也很為我高興吧!
我在人海中尋尋覓覓,蹉跎了不知道幾個寒暑,等我回過頭來,才恍然大悟,原來那個人一直都在我身邊,只是我從來不去注意,甚至還刻意地去忽略…但他仍舊沒有走開,一直陪在我身邊…我也總算明白了,幸福很簡單,只要多用一點心,就會發現它廣泛存在我們的生活周遭…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一句我直到現在都還很喜歡的話。
-ENDING-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