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嬤的陳年往事
文╱瑛子
我從小就是個獨立自主性的小孩,父母雖疼愛有加,但也駕羈不了我。家本住於台中市向上路的日式房舍,馬路對面是「農業改良場」,場內除了一條筆直的土路外,只有些零星的樹木及辦公室,餘四周都是稻田。童年時我喜歡到那裏去釣青蛙、撈浮萍,沒有時間的約束,總是被找到才回家。
當初的民權路與中港路是又寬又長的鋪石子路,上學時必須穿越它們走了近三公里路程才到得了篤行國小,夏天中午的大太陽總晒得石子發亮、發燙,如不小心滑倒,會顧不了手肘的傷痛,就地跳起,否則屁股難不被燙傷。不過每天數次的往返,也練就了我今天尚可稱職的雙腿。
15歲那年,偷偷的牽出父親的腳踏車學騎,在周遭沒有柏油路,又無人扶持下,常常摔得鼻青臉腫,回家還不敢吭聲,悄悄的塗了滿臉的「面速力達姆」,父母看了雖生氣,但也不忍苛責。後又改到「農改場」內的土路上騎,卻又摔落稻田中,當然也吃進了滿嘴泥巴,好強的我會從家後門溜進去抓了衣服進浴室十幾分鐘後,又滿身香,若無其事的出現在父母面前。多次的摔傷,我可是「有志者,事竟成」哩!
16歲時舉家遷往比鄰烏日的樹仔腳,那是我初、高中最快樂的青春期。台中市公車也剛是初創期,每天有學生專車載我們去市區上學,自由路上有家「一福堂」餅行,聽說剛娶了一位漂亮的媳婦,同在自由路上學校的我們,放學後到車站搭車,必故意經過「一福堂」瞄一瞄,一群女生吱吱喳喳的討論今天那位新娘又換了什麼樣的衣服!雖是無聊又好奇的歲月,但卻是我初、高中最快樂的時光,更是我此生最懷念的青春期。
又過了幾年,嫁入一個既傳統又有些規矩的家庭,個性倔強的我,也只能頂著壓力乖乖當個小媳婦,心中的無奈強行忍住,終於經過五年後,因先生工作的關係,我們可以帶著兩個兒子遷出外住,幾年之後自己也有了工作,但完美主義的我,事事求完美,每天繃緊神經,於家庭、工作兩頭燒,終於種下了日後罹病的誘因。
57歲那年的某天半夜,一陣極快速的心跳將我驚醒,頭腦雖然清醒,但全身麻木不能動,自己急促的喘息卻吸不到空氣,當夜先生在台北,兒子們又外住,一種瀕臨死亡的感覺,我拼了命好不容易動起了一隻手,抓起床邊的電話向大兒子求救,當送到醫院時,心跳竟然高達220下╱每分,當下兒子也慌了,頻喊醫生。後來大概被打了一針鎮靜劑吧,奇怪的是,幾個小時過後,一切恢復平靜。
但自此後,此種突發瀕臨死亡的恐懼與不舒服的現象愈見頻繁,嚴重的影響到我的工作,不得已只能提早退休,誰知一但賦閒在家,情況更慘,好在經由資訊的發達,找到了中山附設醫院的賴德仁醫師,診斷出我得了「恐慌症」,這對我是多麼陌生的病名啊!這發作起來極為不適與如瀕臨死亡的重症,在穩定配合賴德仁醫師的治療下,一年後病情終於穩定,又恢復了我閒不下來的個性,到處接義工,做得不亦樂呼。
而隨著公婆年歲也大了,基於長媳的責任感,決定回歸與公婆同住,但公公在86歲那年,性情大變,出門過馬路在也不願別人的攙扶,只能抱著擔心的情緒,無奈的尾隨其後,且也開始變的不愛拍照,每每鏡頭一對上他時,總是擺著臭臉,這是以前不曾有過的現象,伴隨著情緒改變而接踵而來的,是記憶力的衰退與猜忌心的增長,公公開始老是忘記東西而猜疑是外傭偷走,一方面我得安撫外傭,另一方面,我得處理公公遺忘的東西以及其憤怒的情緒,日子久了,次數也頻繁了,堅強的我,只覺得好累,只能躲在房裡,默默的以淚洗面,直到民國92年公公中風了後,致使其長住在台中醫院護理之家,卻也沒有因此而有得到短暫的休息,因為90歲的婆婆雙腳不良於行,生活上無法自理,只好亦然決然的辭退所有義工的工作陪伴婆婆。婆婆的起居雖有外傭代勞,但自己精神上的苦悶更甚於往。四年前「憂鬱症」終於找上了我,才感受到所謂「黑白的人生」原來是這樣。
只是堅韌的我,我不甘心臨老了,還得過著如此難受,如此黑白的人生,我要改變,於是我除了再次配合賴德仁醫師的藥物治療外,更勇敢的走出去,積極的餐與婦女社團、義工團等公益團隊,也時常與三五好友聚餐、聊天談是非,讓自己的日子過的充實,悠哉,而可以逃離那消極、負面的思緒,將我的人生又由黑白轉為彩色,而且也慢慢懂的老人家,比以前更懂得怎麼照顧老人家,更懂得怎麼與老人家相處,不論老人家情緒怎麼的易怒,記憶力怎麼的減退,人家常說"老小,老小",老人就跟小孩子一樣,開心了,注意力轉移了,不安全感,執著於當下的情緒自然也就煙消雲散了,這樣的體悟,也讓我往後對婆婆的照顧上更怡然自得,得心應手。
如今已走過70個年頭,回首來時路,有溫馨、有幸福、有歡樂、有低潮、也有病痛,但也都是過往雲煙,俗語說「人生七十才開始」,而我也是,我的彩色人生也正將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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