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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生人》：被徹底遺忘的自我
□文/火神紀
真正可怕的也許並不是那些光怪陸離的驚悚。
最可怕的是人心。我們自己。
從內心深處流淌出來的我們自己也無法理解的那一切。
我說，那曾是我們空洞的悲光。
——火神紀。題記。
從《愛德華大夫》到《寄生人》，在我看來，這是一部重新演繹的《愛德華大夫》，或者是一部向希區柯克致敬的作品。寄生人，寄生的母體並不是一個實體，而僅僅僅只是思想。也許多少還帶著一種意外的驚喜，這絕對是一部構思奇特的電影，縱然並不新穎；這也許也近來所看的驚悚片最讓我震撼的電影。
這也是一部演繹風格有所變化的電影。飾演兄妹的張家輝和範冰冰都改變了以往的銀幕形象，分別飾演一個兇狠而無奈的變態罪犯和一個得了絕症將不久于人世的悲涼女子。在看完這部電影之後，我對張家輝和範冰冰徹底改觀了，尤其是張家輝。之前張家輝已經在努力轉變以前在電影和劇集裏留給我們的那個插諢打科的搞笑形象而開始走向比較正統的路線，可是他的《黑社會》、《以和為貴》以及《黑白道》，也許是因為沒有太多的發揮空間而依舊顯得表現平平，給人以難挑大樑的感覺。在我看來，這部電影是他表現最好的一部，他把張小春和羅小飛這兩個合而為一的人格演繹得入木三分。
最具有戲劇張力的是他和範冰冰在兩個人的最後一場對手戲。一時羅小飛，一時張小春；不時變換。夾雜著童年那些可怕的回憶，本來已經被遺忘了卻不得不被回憶起來的往事，電影用黑白鏡頭和彩色鏡頭的不停切換來代表回憶和現實，而張家輝完美地穿梭在其中，從平靜無辜而祥和的臉突然變得猙獰可怕，這樣的轉換不下數次，徹底地把他的演技發揮得淋漓盡致。而範冰冰也在這場戲裏徹底地擺脫了以往的花瓶形象，從《心中有鬼》到這部《寄生人》，範冰冰的演技完成了她的三級跳而開始變得演技嫺熟。
也許可以說，這部電影讓我看到了兩岸三地電影的光亮。從何平對鏡頭的駕馭到張家輝和範冰冰的表演，這部電影都讓我感歎不已。
電影講敘的故事由現實和回憶兩者貫穿交插完成，張小春和張融就在何平的鏡頭裏尋找他們失去的或者已經變得模糊不清的記憶，以此來完成整部電影的全部劇情。
大概在20年前，張小春是一個被張融父母收養的孤兒。後來因為張豐夫妻自己生了張融，於是對張小春並不好，於是張小春對養父母一直懷著一種深深的恨。終於有一天，他的朋友羅小飛因為負債而向他求助的時候，他帶著羅小飛偷竊了自家的財物，被張豐發現的時候，不得已殺死了張豐。之後，張小春憑空地消失了十多年，而張融則被孤兒院收留養大。這一大段的前文是在被分散在整部電影裏的，可是如果不把這一段理清的話，要看明白這部電影估計非常困難。
直到有一天，張小春突然找到了張融，並且娶了張融的好朋友何樂為妻。張小春對張融非常好，照顧周全，甚至在張融生日的時候送給她一層樓，然而張融卻始終感覺這個突然回來的哥哥處處透著玄虛，於是她總是不停地追問：哥，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呢。
如果故事就這樣一直發展的話，也許，這僅僅只是一部平淡無奇的生活片，而他們也許也就這樣平靜地活著直到死去。
然而有一天，張融突然認識了張小春的一個高年級的學長程成並且得知程成的小春學弟曾經把她父親的一個相機半賣半送給他，這引發了她自兄妹相認之後對張小春的種種疑惑而開始著手調查這個從天上掉下來的哥哥。
她僅有的懷疑總是淩亂而且以點狀分佈在她的腦海裏的，不論她如何梳理總是沒有辦法把她所知道的一切完全串起來。直到有一天她無意中得到了希區柯克的電影《愛德華醫生》，她所有的懷疑才終於被串聯成連貫的思維。
我在想，也許之前她並不沒有辦法把那一切串聯起來，而是因為事情的真相過於可怕，所以在她自己的潛意識裏有一種不敢去面對的自我保護機制，她也許更願意就這樣幸福地活著而回避那些殘酷的真相。直到她在看《愛德華醫生》的時候，已經非常清晰的線索才在她極不情願的情況下全部串聯起來。
她不得不去面對這個她一直在追尋的答案，也不得不去證實這個答案是否就是真實。
很不幸的是她所猜測的一切都是正確的，她的哥哥張小春在很多年前就已經死去了，而在她眼前的這個張小春其實是張小春的好朋友羅小飛。因為羅小習目睹了張小春的死，受了過度的刺激而分不清楚自己是羅小飛還是張小春，於是在他模糊的記憶裏，他害怕一切尖銳的東西，而張小春曾經對他說起的那一切，因為對朋友的真摯情感而變成了他的記憶，也許可以說，張小春在羅小飛的身上復活了。
這部電影最成功的不是驚悚，而更多的是運用了意念。羅小飛其實是一個精神分裂者，而因為受到的刺激過大，於是他在人格上分裂出了自己和張小春兩個人的人格，而張小春的人格在他的身上佔據了絕對的優勢，所以他總是一個非常和善而且樂於助人的健康男人形象。
像他幫助那個突然暈倒在地的小女孩，因為她有著和張小春相似的身世，所以他可以耗盡一切去幫助這個陌生卻貧困的人家。然而他害怕尖銳的一切，當他看到尖銳的任何東西，在他的記憶裏會浮現起他已經忘記的所有一切，於是他會突然變成了那個兇狠而可怕的羅小飛。他會突然變得猙獰，變得殘暴，殺人以及瘋狂。
可以說，這部電影對於人物心理的拿捏是非常到位的。從羅小飛到張小春的人格轉變，其實也是一種自我的保護機制，因為看到好朋友被殺，而且那一幕在一個孩子心裏又是非常可怕的一幕，如何去面對這一切呢，最好的辦法就是遺忘了這件事。選擇性地遺忘，然後從心理分裂出張小春的人格，自己就成了張小春。因為自己就是張小春，所以張小春沒有死去，於是他也就坦蕩蕩地活著無需害怕了。
人的心理總會把自己不想記得的甚至非常害怕的記憶抹去。可是因為那些東西在上意識裏被抹去了之後卻依舊殘留在潛意識裏，所以，他依舊害怕跟那個場景相關的一切東西，而最害怕的也許就是那個最有代表性的尖銳物體了。
為了不記起那個場景，他所以變得瘋狂。那也許是他的本性，也許，僅僅只是處於瘋狂狀態裏的時候，他可以回避所有那些理智的思考而不至於陷入無限的恐慌裏。
這部電影所涉及的心理層面很多，包括自我保護、潛意識和上意識的認知、精神分裂、選擇性遺忘、潛意識的復蘇、上意識的回避等等。可以這麼說，這是一部用懸疑和驚悚包裝的悲情片，懸疑和驚悚並不是這部電影最重要的部分，這部電影更注重的是對人性的刻畫和對人的心理領域的探索。
曾在《愛德華醫生》裏就已經被希區柯克分析過的種種可怕的景象在這部電影裏被復習了一遍。也許，最可怕的並不是那些光怪陸離的詭異場景，也不是那些面目可憎的奇怪造型；相比之下，這種變態殺人的心理剖析更有殺傷力。因為我們不知道，在我們身邊那些平平無奇的面孔下面，是不是也潛藏著某些殘暴而可怕的魂靈。又或者，我們自己本身，我們的記憶，是不是都是如此真實呢，也許，我們的潛意識裏也有著同樣的瘋狂和殘忍的懦弱。
我們不知道，那些被徹底遺忘的自我會在什麼時候復蘇，這個熟悉而和善的人會在什麼時候突然變得陌生而瘋狂。這部電影最可怕的也許並不是張融和張小春對峙時那一場極力鋪張非常富有爆炸力的戲，而是這場戲之後，張小春殺死了張融後，與何樂的床戲裏，張小春瘋狂地抽動和叫囂時臉上那滿足的表情。
也許，何樂所深愛的這個人，這個她以為她深愛的非常熟悉的人，其實是個她完全不瞭解的可怕的人。這場戲讓我想起，如果她突然知道了這個事實的時候，她會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這部電影最可怕的是，讓我們開始質疑身邊的所有事物，包括我們自己。而當我們處於一個沒有任何事情值得我們去相信的世界裏的時候，我們將面對的是一種多麼可怕的恐慌。因為不再相信，我們將終日惶惶不安，終日擔憂。
張融和程成的相遇相識看起來像一個很美的愛情故事：一個因為愛情而頹死的中年男子遇上一個因為腦瘤而將不久人世的少女……張融和張小春的重逢看起來像是一個讓人感動的親情故事：父母雙亡失散多年的兄妹重逢並且從此相依為命地一起幸福地生活……張小春和何樂的婚姻看起來像是一個幸福的婚姻故事：一個年輕有為的保險經紀和一個漂亮大方的音樂老師，相識相戀並且結為伉儷從此幸福地生活……
然而，因為張小春和羅小飛的人格重疊，所有的溫情變成了悲情，變成了讓人毛骨悚然的都市悲劇。最熟悉的親人和愛人在突然間變成了一個完全陌生的人，而他有著我們親愛的那個人的身份，他成了哥哥，成了丈夫，而他本來只是一個可怕而且未知的陌路人。
2007-05-04；丁亥年甲辰月戊戌日。中嶽節。
附注：電影資料擴展鏈結。
■片名：《寄生人》
■譯名：《Sweet Revenge》
■導演：何平(Ping Ho)
■主演：黃秋生(Anthony Wong)、範冰冰(Bingbing Fan)、張家輝(Nick Cheung)
■類型：驚悚
■地區：中國/香港
■對白：漢語普通話
■發行：英皇電影
■上映：2007年4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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