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媽媽 沐浴在暖陽裡 終於決定， 就算我的台變成一個， 寫滿孩子的小故事的台， 那，就這樣吧。 孩子的語言，孩子的表達，孩子的小小世界， 過去了，就沒了。 而我的記性那麼差， 如果不記下來， 以後，要怎麼對著回憶微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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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冒的週末，阿毛送去保母家了，我帶著黃阿赧在春水堂坐著。

我書寫，黃阿赧在一旁畫畫。

 

今天黃阿赧畫了好多以前從來沒有出現過的毛毛蟲。

圓圓的頭，是用十元硬幣描出來的。

接著畫毛毛蟲的身體，一節一節，也是圓圓的。

然後是腳，眼睛，嘴巴…。

 

等黃阿赧畫完了，開心地跟我分享完她的三隻毛毛蟲，我注意到畫紙翻過來的另一面，還有一隻沒畫完的毛毛蟲。

那隻毛毛蟲只有圓圓的頭和第一節身體，可是身體畫成了細細長長的，顯然是黃阿赧不要了的。

「這一隻是畫錯的。」黃阿赧說。

 

我想到喜歡畫畫的黃阿赧，其實也是很常在畫不好時挫折、生氣大哭的。每當她因為小兔子的嘴巴畫不好看、小人兒的眼睛畫歪了、或是國字寫不像而大發脾氣時，母女總要經歷一段不容易的安撫與拉扯，有時搞到最後我也生氣了。

 

於是，看到今天她畫不好的這隻毛毛蟲，我問：

「黃阿赧，為什麼妳有的時候畫不好會挫折，有時候不會?」

「如果我畫的是很簡單的東西，畫不好，就會挫折。如果我畫的是很難的，就不會挫折。」黃阿赧不加思索的回答。

 

我：「喔~~如果很簡單、明明已經會畫的東西卻還是畫不好，你就會特別挫折、特別生氣。可是如果是沒有畫過的，像是毛毛蟲，因為本來就比較難，所以畫不好就沒關係，是嗎?」

「對。」

(原來如此啊~~)

 

想到每次黃阿赧挫折大哭，我都很煩惱不知道要如何支持她或照顧她，於是我問：「那妳挫折的時候，會想要馬麻怎麼幫你？」

「讓我停下來。」小人兒很堅定的說。

 

「就像馬麻平常會要妳停下來，把妳帶開那樣，是嗎？」

「對。」

 

「可是如果妳哭哭，不肯停，」我接著問，「還一邊說『我還要畫!我還要畫!』呢？那這時候還要讓妳畫嗎？」

「不要。妳就讓我停下來就好了。」

(原來是這樣喔…很多時候我叫黃阿赧停下來不要畫了，她是死抓著不肯放手的。)

 

「那這種時候，需要馬麻幫妳把沒畫好的圖，畫成好一點嗎?」

媽媽想知道的還更多更細呢！因為過去有些時候，我會幫忙黃阿赧把她覺得不好看的圖，塗改成好看一點。

「不用。」小女孩還是這麼回答。簡單而確定的。

 

 

 

聽黃阿赧這麼說，我的心有一種很深的悸動。

好高興，孩子能夠這麼清楚的表達，告訴我在她情緒困住的時候，我可以怎麼幫忙她。

 

想到自己小時侯，也總會因為覺得圖畫得不夠好、字寫得不夠漂亮，而一邊重寫、重畫，又一邊挫折流淚。

 

記得自己8、9歲的時候，剛轉到一所新的國小。新的班級老師要求我們要用原子筆寫字，不可以再用鉛筆。剛練習用原子筆寫字的我，根本不知道要怎麼控制這滑溜溜的筆。字無論怎麼寫，都覺得不再是自己原來工整的字了。

 

小學三年級，是常常有生字作業的。於是生字寫得不好看，當時的我就會用原子筆專用橡皮擦擦掉。但是寫了擦，擦了寫，沒兩下作業本就破了。作業本破了一個洞，怎麼辦呢？於是只好用後面的空白頁，小心地剪下小小的格子，重寫好字，貼回破的地方去。但是貼貼補補，多貼兩次，作業就變得很難看了，於是乾脆整頁撕掉重寫。

 

就這樣，寫了又擦，擦了又破，破了又補，然後一次一次撕掉、重寫，常常弄到半夜，還在一邊哭，一邊寫。

 

不知道，完美主義是怎麼跑到我小小的心裡面的。我只知道，當時沒有人教我，可以怎麼跟我的完美主義共處。

 

記憶中，那些掉著眼淚寫作業的日子，爸爸會看電視等我，陪著我一起晚睡。爸爸對於這個女兒的力求完美，一定是心疼又無力的吧？但是當時的我，完全不知道要如何中斷這像詛咒一樣的可怕循環，只能一次又一次，奮力又無助地在挫折與眼淚中掙扎。

 

 

 

長大了，隨著年齡與歷練，慢慢摸索出一套面對「不完美」的方法，不再輕易陷入挫折的泥沼。然而，很神祕的，黃阿赧這個個性和我神似的孩子，也帶著對完美的一些堅持來到這個世界。從很小的時候，黃阿赧就會因為拼圖拼不好、玩具無法順利操作，或是堆好的積木倒了，而大發脾氣又不肯停下來。

 

每一次，我都在這個孩子的憤怒裡認出我自己。

那種生氣，我懂。那種挫折，身體一直都記得。

每一次，我都需要深呼吸，才能處理與靠近這個時候的她。

兒時困住的自己，從未真的走過那個困境呢…於是，這時的陪伴變的好困難。要安撫的，除了眼前的孩子，還有住在心裡的那一個。

 

所以，會挫折的黃阿赧，能夠教媽媽，如何在她挫折的時候幫忙她，我的心裡，有好多的珍惜。珍惜這個孩子，可以在媽媽小時候也曾經受困跌倒的地方，和我手牽著手，一步一步走。

 

 

「挫折的時候，請讓我停下來。」

就讓這句話，成為我和女兒的領路燈吧。

這一生，女兒一定還會有數不盡的「挫折了，卻不想停，也停不下來」的時刻。願我在這樣的當下，先溫暖地牽起自己內在那個小女生的手，然後再牽起她的手，帶她離開。

 

這或許，會是女兒送給媽媽的，療癒的禮物。

 

 

黃阿赧人生畫的第一次毛毛蟲.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