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一切都不一樣了
時間彷彿是凍結了。我走在風平雨停後的雲端裏,浮雲飄飄地帶著我飛了好遠,飛越過好多個山頭,飛越過鄉村的田野——啊,我看見熟悉的城市了。在城市裏一處擁擠的巷弄裏,我看見我的家了。咦!怎麼我馬上就回家了。真好哇!這麼多人在家。我回來了,我回來了,大家好!
大、家、好!大、家、好!你們,怎麼都不理我呢?媽媽,你為什麼要哭呢?不要哭呀,媽媽不要哭,我已經回家了,妳為什麼都不理我呢?爸爸,你別一直只顧著打電話呀,快叫媽媽別哭了好不好?啊!老師好。老師,你來我們家裏做什麼?是你帶警察伯伯來找我到學校去的嗎?他們在問媽媽什麼話呢?我聽不見你們的聲音,你們到底在說些什麼呀?看我一眼嘛,爸爸、媽媽、老師,你們看我一眼嘛,不要不理睬我,我好不容易才回家的,別不理我呀。我回家了,我保證以後不逃學了,你們和我說說話呀,說說話呀!爸爸媽媽,你們為什麼都不理我?為什麼都不理我?……
「小傑,你睜開眼睛呀。」
是誰在叫我?
「傑呀,呀呀,別睡了呀。」
我想起來了,是丫丫。我現在到底是在哪裡?
「你醒了嗎?小傑。」是波比的聲音。
「我怎麼睡著了?」
是夢境嗎?我以為剛才是真的回家了,可是當我聽見呼喚而醒來的時候,才知道原來只是在一座詭異的花園裏睡著。
我環視了一圈這座詭異的花園,發現這裏除了遍地的紅土外,特殊的還有一排排的紫花向日葵。這些高大的向日葵,英挺挺的朝天直立著,我必須要站起來仰高了頭,才能窺見她花朵的全貌。她的花瓣是寶石般美麗透明的紫色,閃耀著一種晶瑩的光澤,而色彩多變的葉片,則重重疊疊的像是一幅幅抽象的琉璃畫。腳下的紅土其實是柔軟又細密的紅色沙礫,乾燥的像是長不出任何植物,但卻遍地覆滿了絲狀葉片的爬藤,藤上還開滿著喇叭形狀的黃色小花。
真是奇怪!原來不是還在地底的冰洞裏嗎?我們還一起合作,要運用心靈的力量,幫助巴吉蘭從冰壁裏解放出來。我們成功了嗎?為什麼現在我們又會在這裡?巴吉蘭呢?
「這裡是魔奇山後的沙丘花園。飛羽使者先回莊園去,否則智長老等我們的消息不知要急成什麼樣。巴吉蘭也已經自由了,他現在到冰河谷裏去,我們到這裡來等他消息。」波比簡單的回答了所有我心裏的疑問後,又說:「你讓我們好擔心。因為你沒依照飛羽使者的指示,所以心靈分散而沒有專心一意地想著讓巴吉蘭自由的事,因此在心靈連結時產生二種互相衝擊的力量。這二種不同的力量,同時在你的心裏急著掙脫出來,卻差點將你的心靈抽離到宇宙中飄流。」
「是嗎?」茫然然的,我根本不在乎波比說什麼。「我想要回家。」
什麼都不重要了,我只想回到媽媽身邊去。不管是不是在作夢,我相信我真的回家了,我看見媽媽正為我傷心的哭泣。我不要媽媽哭,我要回去陪在媽媽身邊。
「波比,我不管,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啦!」就算是耍賴,但是只要能夠回家,我也不管那麼多。「剛剛我回家了,我看見媽媽哭的很傷心。」
「你是說在剛剛的抽離中,你的心靈能回到原來的世界去?」
「我不知道。」我本能的先搖搖頭,隨即用力的點點頭,急切切的說:「真的,我真的回家了,都是因為我,所以媽媽才傷心的哭。」
「哈哈!我懂了。」波比突然喜悅的彈跳起來,拉著丫丫歡欣地旋舞著,然後說:「我明白你為何會加入我們,和為何來會來到這裏;這一切就是過程呀!——我已經找到你回家的方法了。」
什麼?我可以回家了?但是波比卻不說的更清楚一點。
「我……」
正要再進一步詢問的時候,地上突然微微的晃動了起來,遠遠的天空盡頭還揚起了一陣好大的煙霧。
「呀呀!」丫丫在一旁不知所云的亂叫著。
「這裡也有沙漠風暴?或是龍捲風嗎?」我想起電影裏看過的情節,心裏不由自主地湧起了一陣恐懼。
「不要怕,」波比鎮定的跳到我頭上,說:「看見了嗎?是巴吉蘭來了。」
巴吉蘭?我竭盡目力所能,想要將塵沙飛揚處裏的影像看清楚,卻只見到愈來愈大的一陣煙塵滾滾。整個天空的顏色都被遮掩住了,周遭的景像也變的模糊。煙塵中傳出來一陣號角吹響似的聲音,沉穩綿長又響亮,卻透露著些許的蒼涼。
「你別前進了,我們過去找你。」波比朝著煙霧大聲的叫喊著。話還沒說完,丫丫早就一馬當先地搶飛過去,我只好帶著波比也跟著緊追過去,以免我們三個會在這一陣煙霧中走散。
二十二、 巴吉蘭巨人
塵煙慢慢地消散了下來,矗立在塵煙裏的黑影也變得愈來愈清晰。我奔跑的腳步,隨著塵煙消散的速度,漸漸地慢了下來。
雖然先前在冰洞裏已經見過巨人,但那時蜷縮成一團的他,並不讓我覺得龐大及可怕。而現在他挺拔地直立在眼前,我才發現他的巨大遠超乎我想像。
好高好大的巨人!光是他的腳指頭就差不多及我腰高,我猜他只要用力跺腳,馬上就可以踩扁一輛大卡車。站在他面前,我渺小的像隻螞蟻,一不小心就可能被他踩扁或捏碎。可是他就只是站著不動,直到我們靠近他時才彎下了腰,小心翼翼的將攤平的手掌放在地上。
波比和丫丫很輕易地就飛跳了上去,我卻要先攀上手指甲後,才能再用力的蹬上手指頭。最後還是巨人將手指頭微微地往上升直了一下,我才像溜滑梯似地滑到他的手掌心中站起來。
巴吉蘭將我們抬高放到胸前,不住的點著頭,好像有什麼話想說。波比開口問他:「冰晶花的危機解除了嗎?」
巴吉蘭還是沒說話,卻用另外一隻手按了一下自己的喉嚨。波比和丫丫彷彿了解什麼似的上前去,將身體緊緊地貼著他的胸膛,像是拿著聽診器看病的醫生,靜靜地不知在聽些什麼。
「小傑,你也過來吧。」波比突然回頭對我說。
「做什麼?」
「你知道巴吉蘭為什麼要在這裏停下來?知道為什麼他不能放聲說話?知道他到冰河谷去為我們做了些什麼嗎?」
我用力地搖了搖頭。
「你什麼都不知道,可是卻不願意自己來了解。」波比愈說愈大聲,讓我有種受責罰的感覺。「小傑,你要用『心』去和『心』溝通,懂嗎?」
丫丫飛回來我身邊,溫柔的停靠在我肩上,難得安靜地沈默著。波比望著我們說:「不要恐懼你所不了解的。想想看,如果巴吉蘭是壞巨人的話,你還能這麼安全地站在這裡嗎?」
經波比的提醒,我才驚覺到此刻若不是有巨人的手掌托護著,在這離地面約有二十層樓高的地方,不小心摔下去了一定粉身碎骨。但是還不容我有時間慢慢害怕,波比又說:「巴吉蘭他為了不要破壞大家的寧靜與安全,所以決定以後要孤立自己。他要小心自己巨大的步伐以免踩傷我們,也要沈默噤聲以免響亮的聲音會嚇到我們,為了這樣,他不能再隨意四處旅行,也從此不能開懷大笑。」
「為什麼他要這樣做?」
「溝通與了解呀。從前他犯過錯,因為那時他無法將心比心,所以不知道自己的行為會引起對方的傷害。後來恐懼又使得大家無法互相親近,雙方一直都只憑著猜測去認識對方,結果引來不少誤會,也造成了許多可以避免的錯誤。」
「我知道了,我該向他說抱歉。」我突然覺得自己好愚蠢,那些我常自以為是的道理,原來有時也會是蓋住事實真相的面紗。我一直以為面紗之外的影像才是正確的,卻沒想過那會是不去揭發面紗內真貌的藉口而已。
「他已經聽見了,」波比滿意地點點頭。「現在你可以貼近他的身體,聽聽他想告訴你什麼。」
我站到巴吉蘭的手掌邊緣,倣效著波比的樣子,貼近他的胸膛努力聽著。「噗通!噗通!……」,是普通的心跳聲,沒有什麼不同。我轉身望向波比,波比卻要我再耐心繼續聽下去。
「人類的小孩,謝謝你。」
我聽見了,和巨人實際發出的那種聲音不一樣;那是富有磁性又很優美的聲音,很難和他的長相結合在一起。那胸膛裏的聲音繼續說著:「山谷裏的冰晶花須要你的協助,這是很重要的事,請你一定要仔細聽好。」
「是什麼事呢?」我不知道自己能為冰晶花做什麼,如果可以的話,我一定會盡力去完成的。
「在魔奇山的最深處,那塊堵住無極黑色洞穴的大石頭裂了縫,所以讓絲絲的地底惡氣飄揚上來,因此冰晶花才生病了。」
「啊—,那怎麼辦?」
「我用碎石填滿了裂縫,暫時止住地底惡氣的湧出,所以冰晶花會很快復原。但是地底的惡氣必須完全阻絕,否則終有一天,無論任何方法都會阻止不了這股惡氣的飄揚。那時,冰晶花就會愈來愈凋萎,甚至,滅亡。」
冰晶花結蕾不開的謎團終於揭曉了,但是結果依然令人沮喪。怎麼發生的每一件事,都全和滅亡要扯上關係?
「我能做什麼呢?」
「回到你的世界去,阻止惡氣的產生。」
什麼?我的世界?從我的世界去阻止惡氣發生?我只是一個小學生,我能做些什麼事呢?
滿腦的團團困惑讓我慌亂的不知所措,而波比已悄然地揪著我的耳朵說:「小傑,你忘了嗎?我們的世界雖然不同,但總有些相鄰的點或線,像你進來的交界洞口是其中一個,現在又發現的另一個就是地底噴出惡氣的洞口。」
「那你又怎麼證明惡氣是我們產生的?」我有些不服氣,為什麼所有不好的事都要算在我們人類身上?
「無所不在的空氣和水,是唯一能自由流竄於我們不同世界的物質。巴吉蘭的勘察也不過是再次證實了我們先前假設的:你們世界製造出來的污染,正在影響我們,也隨時會毀滅我們。」
波比說的非常認真,方才在我心裏的那股不服氣,現在全被不安和歉疚取代了。可是,我卻不知該開口說什麼,也不知有什麼是可以為自己辯護的。
「你回家之後,自然會知道該怎麼做的。」波比嚴肅的說:「我們共同的未來,需要依賴你們的力量去努力。記住,只有潔淨的空氣和水,才能救助每一份生命。」
「我答應你,我決不會讓任何導至我們環境滅亡的事發生。」我堅定的答應著,並且非常肯定自己的決心。
一抬頭,我看見巨人笑裂開嘴的臉上,閃著喜悅的神采。但最令我訝異的是在他光禿的頭上,停站著一隻金色翅膀的巨型蝴蝶。她靜靜地展翅不動,翅膀上還有一些閃閃發亮的各種色彩,看起來就好像是他戴了一頂鑲滿彩色寶石的金色皇冠。
「金絲夢仙。」我喃喃的說。
瞬間,我好像明白了許多事。我知道回家的時候到了,因為波比以前說過,看見金絲夢仙時,離我要回家的時刻就近了。真好,我要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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