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嗎?
五年?六年?還是更久?不曾再有過隻字片語的你,是否一切安好?
你,可曾再想起我?自那個不知所措的夏天後,是否還記得那個束著直髮、手足無措的我?在這樣熟悉的夏季午后,在這漫長的歲月流逝之後,突然想起,你那清瘦的容顏。
我是不擅記人面容的,但在這麼多年之後,你溫雅的面容卻彷彿刻劃在我那貧乏的腦海中,深深切切。
你,好嗎?
猶記得那一次的十年之約,不知為何,我自願接下了籌備的工作,那並非是我所擅長的,從初時同學們電話中陌生的口吻,我不禁有些退卻,到後來,在餐廳外”認領”一張張陌生又熟悉的臉孔,從驚喜的表情、熱絡的言談中,我真的很高興接下了這樣的一個任務!
在等待的時間裡,回想著小學時大家純摯的面容,記起了那時頑皮活潑的你,不知你已變成何模樣?念頭才轉,只見你高瘦而靦腆的走來,那樣一派的溫雅斯文,與記憶中健康活潑的樣子,完全不同,同學們笑著說我最好認,幾乎都沒什麼變,環顧大家,大家都變得好多吶!不禁感歎歲月的流逝,十年的距離,一瞬間消失無蹤,唸書、就業、兵役、結婚、遠行...我們各自在自己的人生路上進行著...
而我,就坐在你身邊,另一邊,是S君,一個陽光大男孩,他健談地對我聊起這些年的事,而你,只是微笑地聽著大家的述說近年來的種種,對於你,我有著些許的關心,關於你的身體。早些年前,聽朋友談起你身患病痛,至今,我仍記掛在心中,還在猶豫著要怎麼問時,突然聽見自己發出聲音:
「你..還好吧?」
「我?很好啊!怎麼會突然這麼問?」你溫和地笑著說。
才開始後悔怎麼自己會問起這事,嘴巴像是有了自主權的又問了另一句話:
「我是問你..呃..前幾年生了場大病的事..」我遲疑而小聲地提出,不知為何,就是不想大聲問出來。
「妳怎麼會知道這件事?我沒跟幾個人說。」你突然沒了笑容驚愕地看著我,有點防備地看看四周,像是在觀察有沒有人聽到這件事,週圍的空氣彷彿凝結了起來...
「對不起吶..你記不記得你高中時的同學叫C君的?他曾跟我提起過..嗯..你還好吧?...若不想說就別說了..」我吶吶地道歉著自己的多嘴。
忽而,你無奈地笑了,那樣帶著感傷的笑容,我深深記得:
「沒關係,都這麼久了,更何況已經好了,你不用介意的。」你仍是一派的溫柔,安撫著我的自責,我不敢再問下去...
因為我看見了你的無奈。
之後,S君也和我們聊了起來,也許是說開了,你開始和大家熱絡了起來,天南地北的聊著,看著你滄桑的笑容,心中不禁有點難過,如果,如果你一直健康的一路走來,你的笑容也定會跟S君一樣的陽光...但我想,你不會接受我這樣的同情,這種憐憫的想法,只因你堅毅地活了下來,就坐在我的身旁,朗朗笑著聊起自己的理想,也一步步地朝著自己的想法而努力著。我不禁感謝著神明,感謝著祂的保祐。
餐會終了,大家不捨地互道珍重,戲謔著下回再相聚又不知是何時,我留戀地看著大家的容顏,填補著這空白的十年歲月,我的記憶。
圓滿達成目標,讓我的嘴角忍不住添上了止不住的微笑,輕輕卸下髮帶,讓長髮自由的在夏日的微風中飄動,也許是卸下了責任的關係,腳步變得好輕盈,即使走在最怕的假日百貨人潮中,也不在意;忽而,一抹影子遮去了午后溫煦的陽光,抬眼一看,是你!有點靦腆地對著我笑說:「怎麼只有妳一個人?沒跟他們再去續攤啊?」
我只是笑說不了,緊張後有點累,你問了我住哪,才發現我們同路,心底著實高興,頭一次一起回家。
夏日的午后,溫煦的微風徐來,看著我的長髮在你身上嬉戲著,即使沈默,也是愉悅,那些人潮,不知何時已變得無聲,想來好笑,那時,真的有種就這麼一輩子和他走下去的想望。
聊起我的工作,我的近況,以及一直想去捐骨髓的事,你說:
「那很痛的!」
「好像是耶!我又最怕痛...」
「那你還要去捐?」
「不過聽說像捐血差不多,對人體又沒害..只是,我老媽不願意,哎。」
「這我有經驗,真的很痛。」
你的口吻讓我抬頭,那神情很遙遠,彷彿陷入那樣椎心的痛苦,頓覺失言,我拍著你的肩:
「你都好了不是!呵呵,也許我也可以幫助別人啊!」
也許是我的不避諱吧!你反而談起了自己的許多事,一路上無意間的溫柔舉止更讓我感動...
那一路的溫暖與感動,我想我會一輩子記得。
之後,因S君的好心及過多的好意,也因我的不知所措,在那個輕度颱風的夜裡,看見你決絕受辱的神情,調頭離去,我第一次了解什麼是揪心之痛,卻是無力叫住你...
而今,我仍沒去捐骨髓,你也斷了音訊。
輾轉得知,你考上研究所,與化學有關的;S君也已結婚生子,事業有成;一樣是這樣的夏日,卻已大不相同。
這幾年曾夢到你幾次,那冷然的口吻,淒絕的表情,在在讓我心慌,但一想到你那決絕的面容,又鼓不起勇氣打電話給你;終於,在幾年後,寄了張卡片給你,卻像石沈大海,沒了蹤影。
我不願多想,懦弱地寧願就當你搬走了!
走在同樣的路上,我總是禁不住回頭望著這一條路,那些溫暖的記憶,以及,那個溫雅堅毅的你...
我的好友,現在的你,是否一切安好?
于2000.8.5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