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於 May 28, 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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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沒有在陌生人面前哭過了.
今天, 約好了見心理輔導員. 之前, 鮑姑娘(我的社工)已跟我說過這位輔導員是很有經驗的, 對輔導者均能一矢中的, 著我要有心理準備.
11.30am 我準時到達. 輔導員是位中年女性, 叫F.
開始了, 她問我想處理什問題及有什麼祈望. 可笑地, 我竟語塞, 答不上去.
"工作吧! 家人吧! " 我簡單地告訴她我的背景及心裡的疑慮, 她也細心地看我的個人資料.
"去年辭掉工作以後, 便一直找會計工作, 也有好幾個機會. 我選了兩份工作嘗試, 但兩份工作均做了一個月便覺得不合適..."
"所以辭工了是吧? 你做事也真果斷." 她笑了笑. "你認為這有什麼問題? 我就看不出有什麼問題."
"別人覺得不尋常, 好像有點失敗. 媽媽也不大滿意, 我覺得沒有金錢給她有點內疚..."
"我做了幾十年人也嘗了很多大大小小的失敗, 很正常啊! 那麼你認為勉強做下去就叫成功?"
我搖了搖頭, "這叫成功地忍耐, 或許不快樂, 但有穩定收入用以照顧家人, 替他們分擔供樓, 讀書, 生活費之類."
"你不累嗎? 你家人給你的擔子很大, 是嗎?" 她語帶憐憫地問.
不知那裡來的傷痛, 雖然眼睜睜的看著她, 淚卻滾滾而下.
"有沒有想過要愛自己多一點? 有沒有想過我們其實要為誰生活?"
"......" 我一直擦眼淚及鼻水.
"你喜歡什麼科目? "
"中文及文學." 我想我真的愛它們, 因為我答得爽快.
"那為什麼選會計? 大學科目你最喜歡會計?"
"不. 科目中我喜歡法律多點, 可以分析案件. 哈, 好像與文學拉不上關係. 我不怎麼喜歡數字, 讀會計有部分是媽媽的意願, 說畢業後易找工作. 我家境不怎麼好, 所以選科不多不少與生計有關."
她點點頭, "法律是分析, 文學何嘗不是分析? 只是分析的東西不同罷! 你不怎麼愛數字卻一直做與數字為伍的工作, 辛不辛苦?"
我不置可否, 說工作都不過是一份工作用作賴以為生, 很多人都在做不喜歡的工作.
"現在的年青人都變得太逆來順受太沒主見. 好, 那你為什麼要來? 不瞞你, 在我處理的病人中, 很多都為別人而活. 其實我很高興你能勇敢地嘗試找自己所喜愛的. 你知道嗎? 很多人不是由自己出發去支配工作或生命, 而是由工作去支配自己. 他們以為自己很清楚自己的路, 一直去一直去, 其實 他們都不懂生活是什麼, 比你更一團槽! 至少你開始知道及意識到愛自己的重要, 也勇敢地踏出第一步, 自覺地找我談天. 你不知道有很多你這種年紀的都拒絕承認自己迷失, 拒絕找社工幫忙, 騙自己騙別人說自己很好, 但其實根本不快樂. 他們才真的要人擔心."
她繼績, "你的童年應該不快樂的. 可以用數個形容詞形容一下你的爸爸嗎?"
我不加思索, "不負責任, 自私, 沒有愛惜太太及子女..." 全都是貶詞.
"那你爸爸有沒有想過離開你們?"
"當然有. 但他沒有錢, 收入微薄, 走不了." 我肯定的答.
"哈哈...別那麼幼稚. 你以為他要走會走不了? 五千元已足夠一個男人基本生活. 我的個案中有些睡在街頭或板間房的男人都是有工作, 有妻兒的. 但他們承受不了在家的壓力, 所以一走了之. 試想, 你爸爸與一個學歷比自己高, 家境比自己好的女人結婚. 婚後亦一厥不振, 養不了妻活不了兒, 他會好過嗎? 他會不自卑嗎? 真正沒責任感的早就一走了之, 為什麼他還留下來? 因為他愛你們, 只是這種愛的方式一直被忽略. 你明白嗎?"
聽到這裡, 我的心隱隱的痛, 這是我三十年來從沒有想過的. 淚又再下.
"小孩子, 聽我說. 你為別人而生活了這麼多年真的很足夠了. 或許你的爸爸沒有給你們好的生活和關愛, 使你要對這個家負很大的責任. 你表面上很堅強, 其實一碰就碎了! 但我不是說過希望你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愛自己嗎? 我們有很多表面的工作, 像你, 拿大學學位, 拿冊註會計師資格, 再用七年在這一行努力建築為自己未來的地基. 今天, 你再踏上這個地基, 卻發現地基原來是用沙做的, 多麼不堪一擊! 可幸現在你能聽到自己對自己的呼喚, 願意及勇於作出改變, 誰說不比那些營營役役而沒有方向的人幸福? 要找尋自己不是一天的事, 過程是艱辛的, 但你已踏出了一步, 很好啊!"
"謝謝你的開解..."
"我不是在開解你. 我所說的都是心底話, 對什麼人也一樣. 你想想, 連自己也不愛自己, 不為自己而活, 生命是為了什麼?"
我向她微笑.
" 好吧! 瞌上眼 ...
把右手放在你的心上, 左手放在你的肚上, 慢慢呼吸. 聽聽自己的呼吸聲, 從呼吸及手去感受自己的心靈及身體...
在心裡呼喚自己的中文名字三次, 每次呼喚完後回應自己, "我在這裡"...
用力再吸多點空氣, 叫自己的中文名字一次, 並回應自己, "我會愛自己多點"...
慢慢再保持呼吸, 感受自己心的跳動起伏, 對自己說一句"對不起, 我忽略了你"...
我感到眼淚再一滴一滴從瞌上的雙眼中湲湲流下,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在腦裡一直盤旋....
淚流滿一臉, F遞上紙巾給我拭淚, 她說, 我的淚很苦, 埋在心裡已好久了.
一小時就這樣過去, F要趕回自己的診所看症, 說下次再見應該是三星期後, 我可以再與鮑姑娘預約時間.
走到街上, 眼睛及鼻子仍是紅紅腫腫難的. 媽媽約我吃午飯, 我不想她看見我這個模樣, 推說我約了choi (事實上是真的).
其實愛自己及學習為自己而活都不是一件易事. 畢竟社會(尤其香港)對什麼是應該, 不應該, 成功, 不成功等已下了註解. 愛自己說出來很簡單, 就是要為自己所想所喜而活, 享受生命, 可是人生實在太多制肘, 太多規範, 知易行難.
但願你我都能早日找回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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